葛清辉只坚持了两个晚上,在村民们的嗤笑声中跑了,临走时对孙新来反复交代,克服困难、坚守阵地,真相终归会大白于天下。
万分郁闷的孙新来留在灵洼村里,在煎熬中又度过了一天。在一次和“上访”村民扯皮时,孙新来无意间得知刘小兴和小芳的事情,顿时喜上眉梢,以往顾忌燕副书记不敢在刘小兴的男女关系问题上做文章,顶多这家伙搞特殊、生活**什么的,如此可以大肆渲染的问题怎能不牢牢抓在里。
关于燕卿的事情,少数村干部心里有数,只是刘小兴一直没公开,大家也就没出来,甚至连自家老婆都瞒着,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都没往这上面想,再了,难道村长谈个恋爱也是问题?
纵然清查组被整的跟死鱼泡似的,眼瞅着就要撒气,连组长都跑了,但大伙心里都憋着一股火,工作情绪十分压抑,见了面话冲的很,全都憋着脑袋玩命干活。刘小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却也搞起了动作:在村口竖起一块二十平方的大广告牌。
猩红背景的广告牌甚是醒目,左边是一位满面春风的老者,立足天地间,挥斥方遒,正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牌子中间两排黄色大字: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发展才是硬道理!
大伙一起动,牌子很快被竖起来,刘小兴笑呵呵地对村民们:“乡亲们,这就是咱们村的护身符啊!”
见当家人成竹在胸,大伙安心不少,随后刘小兴召集村干部开例会,与往常一样,轻松、快速,门口突然传来叫骂声,众人一惊,听着声音好像是刘狗媳妇秀英,急忙出屋。
几十口人围站在村部门外,秀英指着村部破口大骂:“刘小兴你个白眼狼给俺出来!亏俺们一家平日里对你捧得跟什么似的,你就这么对付人的?天天往县城跑,俺还是为了村里的生意,弄了半天是找狐狸精……”
秀英越骂越难听,那张能吃人的嘴出来的每句话都不带重复的,刘小兴面色铁青的站在村部门口,眉头似要拧出水来,马兆祥上前劝道:“秀英啊,这不是话的地,有啥事咱们回家再!”老楞和大顺急匆匆分别找刘狗爷俩。
秀英哇啦一声,大哭着蹲在地上撒起泼来,“俺苦命的闺女啊!被人家哄了半天,全村都知道了,这脸往哪放啊……”
马兆祥劝不动,几个看不过的老婆子也劝不动,围观的人群中刘纯连两眼放光,巴望着刘小兴如何下台,但刘小兴始终没有一句话。
老村长没来,老楞给人家磕头都不来,老楞愁眉苦脸的被老婆子骂出来,又急忙赶到养殖场,将秀英的幺妹秀兰给叫来,秀兰也是百般不情愿,老楞尽了好话,哀求连连这才憋憋屈屈的跟了过来。
秀兰上前拉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秀英,跟着唠叨几句刘小兴,毕竟是才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她姐姐那么狠。
人散了,幸灾乐祸的孙新来却凑上来了,“刘村长,这是咋啦,有情况?”
刘小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滚!”
孙新来还待挖苦几句,其他几名村干部都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讪讪而,一边走一边嘀咕,看你小子往哪跑!
兴风作浪,这就是孙新来的看家本领,如此好题材,怎么能不借机渲染。
若老百姓最注重的东西,并不是金钱、亲情这类玩意,农民就是农民,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令人发指的坚韧,即便再有钱、亲友再多的农民,他们所看重的最重要的东西,叫节操。
而现在,刘小兴就犯了触动底线的节操性错误!在一些人眼里,这和大姑娘尚未出阁突然**一个道理,再加上刘纯连暗地里煽风点火,他们看向刘小兴的眼光不同往常了,这一次,老村长并没有站出来替刘小兴话。
有几家子因为未搬进新住宅问题对村部有意见的,开始私下底议论在股东大会上弹劾某人的事情。
风儿从香瓜山吹过,猎猎声中卷起无边无际的波澜,西斜的太阳洒下金光,照在刘小兴身上,他已经站在山上近两个小时。脚下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地点,眺望着翻天覆地的灵洼村,刘小兴突然觉得自己累了,真的很累,恨不得这股风将自己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村长——”
杜大顺跑到山顶,急吼吼地叫道:“你咋跑这来了呢!”
刘小兴笑道:“怎么了,离开我地球照样转。”
杜大顺急道:“清查组到秀英家了,肯定是给你加罪名的,咱们怎么办?”
刘小兴哈哈一笑:“随这帮混蛋,我是坏事做多了,不怕鬼敲门。”杜大顺急得直跺脚,还要劝上几句,刘小兴突然,“大顺,通知全村,明天早上八点召开股东大会,请老村长务必参加!”
杜大顺跟了刘小兴这么长时间,不再向以往那样话不经过脑袋,凡事都要掂量掂量再办,似乎预感到什么,杜大顺瞪大眼睛问道:“村长,你想撂挑子?”
“嗯。”刘小兴转过身,看向西斜的太阳,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我以前也跟你们过,我并不属于这里,是该走啦!”
刘小兴的很轻松,没有任何压力,杜大顺听着却很沉重,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但他知道刘小兴的脾性,只要做了决定的事情,他人很难改变,何况刘小兴要和燕卿结婚,村里肯定是不适合人家的,
杜大顺猛地抬脚踢起一块土坷垃,在半空中飞了一阵,又滴溜溜地顺着山坡滚了老远。
……
按照成立股东大会时的协议,大会每季度召开一次,年终总结一次,平日除非遇到重大变动才会召开,即便水厂待工、清查组入村都算不上大事,犯不着开集体大会,而在1987年4月2号这一天开的会,让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当初是老村长提的意见,妇女是不可以参加大会的,每户只许一名男丁参加,秀英被拦在大会堂的门外,骂骂咧咧不绝于口,一大帮子妇人守在周围,唉声叹息。昨晚不到天黑的功夫,刘小兴要离开的消息便吹遍了全村,村里再次炸了窝,但四下里却找不到当家人,经过一夜的忐忑、猜疑,第二天大伙才知道,刘小兴和杜大顺、老楞几个人在香瓜山上喝酒到半夜。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坐在主席台上的老村长却始终耷拉着眼皮,心里也在交织着矛盾,马兆祥在一旁急得喉咙上火嘴唇发干,瞅瞅危襟正坐、满脸从容的刘小兴,却又不知从何起。
刘小兴看着满场压抑的气氛,取过话筒轻松的:“今天耽误了大伙赚钱的时间,让我心里过意不啊!”
这句看似笑话的开场白,全场却没一个人发笑的,一双双朴实憨直的眼睛盯着他,也让刘小兴心里倍感压力,索性直奔主题。
“也许大家都知道了,叫大家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我这个村长不称职,愿意自动辞职让位,请大家找一位适合点的。”
话语刚落,胡四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叫道:“小兴不合适还有谁合适?谁他-妈站出来给俺看看!”
“就是——”
一帮小年轻立马跟着起哄,大会堂的气氛转瞬急变,乱糟糟的,几乎成了要是刘小兴离开,谁都别想干村长的态势。
“都坐下!”
刘小兴一声暴喝,登时止住了所有人的喧闹,乖乖的都坐了下来。刘小兴大声:“你们进厂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背出来!”
“服从上级领导指挥安排。”会堂四处稀稀落落地响起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