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此话,女鬼身子前倾,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尽是刀刃的尖刺,最后身形化为浓墨黑烟,冲向毫无半点招架气势的宁初一。
少年自嘲笑了笑,闭上双眼,出师未捷身先死。
原来这座江湖远到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险恶许多。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飞剑,少年只闻“咻”的一声,直直将女鬼杀伐尽数拦截。
瘫坐在地上的宁初一缓缓抬头,咧了咧嘴。
因为除了在场对峙的一人一鬼外,他看见又有一闲庭游步地走进野林。
一身青色锦袍也难掩年轻时的卓尔不群,目光炯炯有神,眉目分明,两鬓微白直落背间,背后则是背了个巨大木匣,用大晋皇室独有的棉布缎面包裹着。
令少年诧异的是,随着青衣老者的到来,那欲将他除之后快的女鬼竟面色大变。
老者神色默然,瞥了眼那瘫在地上却仍紧握住木剑的少年,神色缅怀,不禁回忆起许多当年的往事,感叹世事无常,当年旧友司马睿驾崩,迄今为止短短五十二年,便足足有六人登顶帝位。
而自己却为了争夺大晋国第一剑圣的虚名,杀光了大晋江湖的所有名门精锐,令往后的大晋江湖陆续凋零,沦落个高处不胜寒的下场。
女鬼明显是晓得老人身份的,面皮还原成生前模样,俯身捡起适才丢出老远的油纸伞将其撑开,恨恨望了眼老者,色厉内荏道:“司马南木,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当真要为了这该遭天打雷劈的剑修而选择与我为敌?”
老人笑了笑,即使面对这位恶名昭彰的山精野怪,他依旧从容依旧,只是轻声说起了件题外话:“你来青林镇半载,算上今天的,再怎么说也杀了七八人,该停手了。”
已经恢复生前相貌的嫁衣女鬼神色阴晴不定,“司马老贼,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当真要为这些个凡人申冤,当真铁了心要拦我?”
月明而风高,一轮皓皓太阴高悬夜幕上,之下便是一人一鬼对峙。
夜风微凉,令身形不稳的少年心底微寒,而负剑老人则神色自若,一人一剑好似在这一瞬间融入夜色之中,身形缥缈,恍若天人合一,至少在宁初一眼中是如此。
反观那位生前相貌当是极好的嫁衣女鬼,此刻也不再多言,能在这方资源贫瘠小国练成鬼修,自身怨气必然是极重,若是单从双方所呈现出的气质而言,老人若能说是正道化身,那女鬼必然是邪魔外道,不外如是。
只不过将一切收入眼中的宁初一却没有轻易断定老人的善恶之分。
嫁衣女鬼面色凝重,沉声道:“司马老贼,你故意封闭天机引妾身出来,意义何为?”
老人只是握紧了那把铁剑,嗓音沙哑,缓缓开口说起了件不引人注意的往事:“柳青,当年宋文山留你一封书信就没了往来,负心汉三个字他倒是当心无愧,只不过你当真就不关心他的生死?”
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被人叫完名的嫁衣女鬼不由愣了愣神,连面容上都破天荒出现了些缅怀神色,只不过这副面容也只存留片刻便烟消云散,她冷笑道:“不要在我身前提那人的名字!”
柳青自然是女鬼的生前姓名,至于这宋文山也不难猜出,当是当年那高中状元的落魄书生。
这位守护大晋百年的司马南木面色平静,过了好久,他缓缓开口道:“今日风大,宜出剑。”
话音落下,老者单手持剑,一路小跑,携着一缕黑色剑气,直刺女鬼面门。
剑风横荡,剑光四起。
女鬼见状暗自咬牙,在短暂的怪异念叨咒语后,方圆百里一切漫无目的精怪伥鬼如听圣旨般,皆化缕缕黑烟朝着野林吹来,最终形成幽暗黑雾盘旋在女鬼掌心。
女鬼挥掌而下,两股黑雾直冲这位大晋国开朝以来便存世的司马剑圣。
悬殊的实力差距,正如蚍蜉撼树,纵然嫁衣女鬼使出压箱底的实力,也不可伤老者半分。
司马南木面色忽然有些难看。
砰!
女鬼受了重创,反而脸上带着嘲讽笑意,她知道自己实力深浅,要杀那个不会用剑的凤初剑修已是两败俱伤,更别提那极有可能踏入腾云境的司马南木。
虽说司马南木一开始并未抱着剑斩嫁衣女鬼的想法,但这一剑递出,也是实打实的用了七分力。
只不过这女鬼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螳臂挡车,反而借着横飞而来的通天剑气,借力打力,身形倒飞而去,率先离开这个局,显然聪明至极。
只不过在即将消散于少年的视线时,那女鬼忽然回头,冷笑连连。
“小弟弟,我记住你的气息了。”
半死不活的宁初一沉默不语,缓慢爬向离他不远的枫树,径直靠着,终于大松口气。
这位名叫司马南木的大晋国剑圣收回视线,将佩剑收入鞘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到底是个护国修士,脾气颇怪,对那少年置若罔闻,只是径直走出野林。
说到底老者算不上纯粹剑修,用的皆是江湖剑法,充其量也就是个用剑的晖阳境修士,兴许是天性如此,如今一个纯粹剑修就在眼前,老人也丝毫不感兴趣,觊觎他人的道,又在修炼上能走出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