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堆积一冬的雪渐渐化了,霸下洲前那四棵粗壮且高大的梓树最先萌出新叶。
前院和后院里的花花草草陆续复苏,萧条整整一个冬季的建晟侯府,终于有了点春天的生机。
隋御被凤染推到庭院里晒太阳,她自己则坐在一旁剥草药。隋御望天发呆多时,忽一转首,只见凤染手里拿着小杵在罐子里当当地捣着。
他默默观察了一会,得出个结论,凤染当真是半吊子,而他自己就是她手里的试验品。
凤染身上没有半点医者的风范。她经常拿起一味药左看右看,嗅了嗅之后便撇到一边去。过后将拾掇完的草药送到厨房里去熬,先前被她撇到一边的草药就不知遗忘在何处了。
隋御亲眼见过几次后,总觉得自己还活着挺不容易,他的命真硬、真扛折腾。
凤染被他盯得有了感知,蓦地抬眼,欲要启唇跟他讲话,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撂下小杵就往后院跑去。
隋御扶了扶额,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她这一惊一乍的劲儿。
自晌午到午时,隋御就被凤染晾在庭院里置之不理。他自顾推着轮椅在庭院里转圈,面对回往霸下洲的斜坡就是上不去。
他越想越生气,凤染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么?这会儿怎么把他一个人搁在这里这么久?
两个常随和李老头三人从垂花门外进来时,隋御正独自在庭院里抓狂,那模样活脱脱是一只咆哮的豹子。
水生快速上前,打了半恭,堆笑问道:“侯爷这是晒太阳呢?”
隋御睃了睃水生,又看到后面的众人,强压着内心的火气,装模作样道:“嗯,晒太阳。”
余下众人走近了行礼,隋御见他们各个手里都拿着锄头、镐、铁锹和铲子,霁颜说:“咱们府上还有这些东西呢?”
众人相互瞅了瞅手里的农具,金生解释道:“这几日我们把侯府又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只寻到这点儿破烂物件。今日是二月二,李老头说得去后面地里翻几下意思意思,预示一年的好兆头嘛。”
时间过得真快,弹指已是二月初二,到了一年里犁地春耕的时节。
“那……有劳。”隋御向李老头几人轻点了下头。
金生继续交代道:“我们刚从前院马厩回来。咱们从雒都骑过来的马,在侯府拆伙时,都让底下人给牵走了。现下马厩里只剩下两匹瘦得皮包骨的小马驹。”
“呵~这一冬天还没有把它们给冻死饿死?”隋御心里嘀咕,还有比他命更硬的。
隋御清了清嗓,正色说:“它们有什么用?”
李老头仨人都觉得这位主家也是个憨货,找牲口干什么用?自然是想要耕地用呀!侯府里没有牛,更买不起牛!
“拿它们犁地是够呛了,不过我们想打辆板车套它们身上。”金生干脆一股脑讲完,“离咱们最近的小溪在二三里之外,靠它们往回运水,好浇地种庄稼。”
隋御不会说好听的话,还有点端建晟侯的臭架子。水生瞅准时机,欠身道:“侯爷,在外面待乏了吧?小的推您回屋歇歇?”
隋御扫了扫一地的草药和瓶罐,叹声说:“帮夫人把这儿收拾干净。”
“夫人呢?”金生没过脑子,非得问出来。
隋御蓦然一凛,厉声道:“我上哪知道去?!”
水生赶紧把隋御推回屋中,金生讪讪地笑笑,对身后三人道:“咱家侯爷就这样,脾气贼差。”
李老头三人跟着陪笑,同金生动手把庭院里收拾干净。
凤染一阵风似的冲回来,见隋御已不在庭院里,方问道:“侯爷回屋了?又炸毛了吧?”
金生点点头,“夫人怎么把侯爷单独扔院子里了?”
“我去厨房帮芸儿的忙,知道你们打今儿起就要下地干活,中午得吃饱些。我怕芸儿自己忙不过来,想着去搭把手。要不是大器提醒我,我更忘了侯爷这茬儿。”
“夫人放心好了,我们吃过午饭就下地。”李老头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道。
“不急不急,才二月二,离清明早着哩!”
“半个月之内十亩地翻两次,一定能做到。”
凤染舒了口气,指向后院道:“那成,你们快去用饭吧,要多吃点呀!”
说罢,又急急地往霸下洲里跑去。
他们的谈话已被屋中的隋御听了去,心里那股火气是不想消也得消了。
下晌时,见凤染在屋中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隋御没忍住,道:“你想去后面瞧瞧?”
“是啊,我想去。”凤染承认道,“不过这才第一日,我也不用太惦记哈。”
“想去就去。”
“不行。”凤染扯过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我得陪着侯爷。”
“这会儿,这里没甚么事情。”
“上午都撇下你一回,多不讲究。”
隋御冷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你都看了我这么久,可发现我有一次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