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ipt><sript>
果不出朱翊钧所料,魏忠贤在李氏这里讨了一个没趣之后,并没有立刻恼羞成怒地想要加害于谁。
老魏觉得他在李氏那里埋的是一个伏笔,待李氏将来生出皇子的时候,这草蛇灰线的伏笔就能自动生出一段后续了。
他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丁克这回事的,他不能理解李氏和朱翊钧之间那么高级的情感和理想,因而便庸俗地认为倘或李氏将来生了孩子,想起今日之事,必定后悔拒绝他魏忠贤这么一个好大伴。
这么一想,魏忠贤的心情顿时就舒畅了不少,这方面老魏一直很有自信,他觉得李氏拒绝他是李氏有眼无珠,没能早早识别出他魏忠贤这一未来的内廷大神。
不过李氏这回没有收纳他,总算让魏忠贤彻底绝了后路了,魏忠贤琢磨了两天之后,还是决定去找孙暹商量。
正值开年又临近科考,孙暹忙得不可开交,因此乍一听到魏忠贤的差事,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只是道,
“皇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嗳,怪得很,你怎么事事都来问我?”
魏忠贤立刻道,
“除了您,我也没其他人可问,再者说……东厂的番子我调动不了,没人手却不知该怎么办。”
这句话一说,孙暹觉出点味儿来了,有皇帝的谕旨,即使张鲸对魏忠贤有甚么意见,也不可能不给他调人,何况这会儿魏忠贤又不打眼,张鲸能对他有甚么意见呢?
孙暹并不知道先前魏忠贤和苏若霖在暗地里的那番盘算,但他此刻却觉出魏忠贤话里有话,因而笑道,
“我也无人可调动,你问我也是白问。”
魏忠贤嘻嘻道,
“如何是白问的?您总有法子,急办有急办的法子,缓办有缓办的法子,往好办有往好办的法子,有坏办有往坏办的法子,只是您不肯说罢了。”
魏忠贤这时一点儿都不正经,他每次肚子里冒主意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儿不大正经,仿佛赌徒看手上牌面那样的故作高深。
孙暹笑道,
“我是不说。”
魏忠贤忙接口道,
“那我来猜一个,您听着。”
孙暹笑了笑,道,
“我听着呢。”
魏忠贤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皇爷让我办差,那是皇爷的一番苦心,我总不能遮遮掩掩的办,以眼下而论,最简明扼要之方法就是从会馆下手。”
每到春闱之年,各地举人都需赴京赶考,他们到达北京以后,临时住所就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日常问题。
由于气候寒冷,加上部分举子负担不起客栈费用,于是就有一批先期到京师做官的官员集资购置房产,当做集会所,也称为“会馆”。
由于晚明官场常常有按地域划分朋党的风气,大多数会馆一般都是由同乡官员提供给家乡举人的。
因为这批举人一旦考中,就是来自家乡的进士,是未来的官员,具有极大的政治投资价值,所以到了万历年间,居住在会馆中的举人们不但互相交际,还常常举办各种饮宴或文会,乃至编纂同年录以互作联络。
这种交往形式一直持续到了明末,甚至由此发展出了一批类似江南“复社”的政治社团。
只是此时离那一步还远得很,因而孙暹挑眉道,
“会馆?”
魏忠贤道,
“皇爷烦恼的,无非是该投资钱财的人总不愿意出钱,倘或我带人去会馆宣讲这轮船招商局,让想入股投资的人即刻拿出钱来,必定一呼百应。”
孙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笑,
“举人们是来考试的,又不是来散财的,你带一群番子进会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抢劫的呢。”
魏忠贤道,
“那是他们以为我要去抢劫,那实际上我也没想抢劫啊,既然我没抢劫,只是宣讲一二,他们怎么就能认定我是抢劫了呢?这不讲道理嘛。”
孙暹道,
“嗳,我知道,你觉得你这么一嚷嚷,最好出来一伙人在皇爷面前告上你一状,那皇爷就认定你是在认真办差,只是其他人不配合你,是不是?”
魏忠贤笑道,
“您这是小看我,我要这么干了,岂不是辜负了您对我的栽培?”
孙暹又笑了笑,正等着魏忠贤自己接着解释下去。
魏忠贤道,
“倘或有人告状,那皇爷怪罪的也不会是您,总是刘守有和张鲸的问题。”
魏忠贤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道,
“如果东厂能到您手里,那后面的事就不用办得那么激进了。”
孙暹回道,
“你想靠清流物议斗倒张鲸,那不管用,一则,前朝一向是谁管东厂就讨厌谁,张鲸管了,那是讨厌张鲸,我要是管了,他们就讨厌我了,二则,今天你靠清流物议斗倒了张鲸,明日那肯定又会有人用一样的手段对付我。”
“前几日的顺天府乡试案知道罢?皇爷批准了覆试,罚了高桂的俸禄,却又有刑部主事饶伸不依不饶,继续上疏,还想前两年的效仿‘倒张’呢,皇爷这回一点不客气,直接就将他革职为民了,所以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魏忠贤这时问道,
“那既然被弹劾的举人都通过了覆试,他们就都可以参加今年的会试了吗?”
孙暹微微一怔,随即道,
“却是没有,辅臣为避嫌,主动上疏请求让那几位举人退出今年的会试了。”
魏忠贤道,
“那高桂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您觉得他是为了效仿前两年的‘倒张’而弹劾辅臣之子有舞弊嫌疑,说不定他本身的目标并没有那么远大,他或许就是为了让那几位举人参加不了会试呢?”
“倘或皇爷赞赏了他,那他毫无疑问就可以升官发财,倘或皇爷跟如今一样只是申饬罚俸,那几位被弹劾的举人为了名声,照样退出了会试,那高桂除了损失了一些银钱,他上疏的本来目标也已经达成了啊。”
孙暹思索片刻,道,
“这却不太一样,高桂乃礼部郎中,饶伸是刑部主事,他们本来就有上疏弹劾之权,即使出言有失,皇爷也不能因此取其性命。”
魏忠贤道,
“这不是内廷还是外朝的区别,是所用之人是否得用的问题,譬如就顺天府乡试案而言,科道官弹劾举子有舞弊嫌疑,即使之后查明并无此事,皇爷也不会杀了上疏之人,道理很简单,倘或有官员因为弹劾被杀,那日后谁还会上疏进谏不法之事呢?”
“如今却也是同样的理儿,我做的每一桩事都是为了皇爷,如果皇爷因此杀了我,那今后还有谁会为了豁出命去干这样得罪人的事呢?假设皇爷不杀高桂,便是顾虑这一层,既然有这一层的道理在,皇爷便必不会因此杀我。”
孙暹道,
“即使你料到皇爷不会杀你,却也不必一上来就如此大刀阔斧。”
魏忠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