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得大刀阔斧才好。”
孙暹笑问道,
“这又是甚么道理?”
魏忠贤道,
“不激进一些,就显不出改革的效果,甚么都温温吞吞的,皇爷哪里知道这海贸的阻力有多大呢?倘或阻力不大,朝中大多数人都支持海贸,皇爷又何必用我呢?”
“更何况,张鲸为东厂厂督,四面八方都能获得消息,他又岂不知前朝有人一直在弹劾他?如果我不激进一些,待张鲸回过味儿来,用比我更激进的方法去支持皇爷的改革,到时候,皇爷必定会更加器重他,咱们又哪里再有机会夺了他在东厂的权柄呢?”
孙暹沉吟了一会儿,道,
“道理却是都不错,但总不应该从会馆下手,不管抓了哪个举子……考中没考中的都麻烦。”
孙暹是相当谨慎的,虽然万历前期的党争并没有后期那样激烈,但是前期宦官权力还没有那么大,举人们师生、乡党关系错综复杂,如果一旦闹起来,未必就不会牵连出哪个官来。
魏忠贤就等着孙暹这一瞬间的犹疑,于是趁此机会将他先前与苏若霖谋划过的种种和盘托出,说罢见孙暹没有立时反对的意思,又接着道,
“我朝会馆实则有两种,除了官僚缙绅居停聚会之所外,另一种是商人投资设立的同乡会馆,这举子不能动,总可以向商人宣讲罢。”
孙暹这回知道魏忠贤要干甚么了,
“你是觉得,如果单单让王承勋获罪,那舆论还不足以激烈到能够夺权张鲸?”
魏忠贤道,
“张鲸曾经是有过功劳的,皇爷总不至于因为这一件事就夺了他的权,而如果事情波及面太广,那情形就不一样了。”
孙暹道,
“可是刘守有未必相信咱们能保下他。”
魏忠贤笑道,
“那简单,我说他已经带头入股了,皇爷听了,岂有不高兴的呢?再者说,刘守有毕竟不是内廷宦官,他如果站出来指证张鲸,外朝必定会保他性命。”
孙暹道,
“这件事得掌握好轻重,凡事一旦闹大,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魏忠贤道,
“这件事要是不闹大,那更加没法儿办,东厂必得听使唤了,后面要钱要人就容易多了,皇爷手头有六百万,总不可能白白地都给我花走了啊。”
孙暹知道魏忠贤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如果造船那事当真给他办成了,他孙暹肯定有好处,于是他笑了一笑,提醒了一句道,
“省钱还是有方法的。”
魏忠贤笑道,
“我就知道您有的是办法。”
孙暹道,
“咳,不是我有办法,我的意思是,你得找个懂海贸的人问问。”
魏忠贤道,
“可外廷懂海贸的未必会告诉我其中关窍啊。”
孙暹道,
“海贸,海贸,那打交道的不一定要是中国人嘛,去年你还没来宫里的时候,皇爷就亲自接见了一个从濠镜来的洋人,那又是问候又是诊病的,差点儿就留下当官了。”
“那回没当成官,还是因为那洋人当时要回他们的国家向他们的国王报告中国的事儿,这来去的时间一算,倘或他们国家的国王有向我大明称臣纳贡的意思,那再过几个月也该回来了。”
魏忠贤道,
“我一个洋人都没见过,怎么跟洋人打交道呢?”
孙暹道,
“洋人也是人嘛,听说现在洋人个个都学汉语,怎么就不能打交道了?皇爷既然信洋人,你就要显得比皇爷更信洋人,这样皇爷才会信你么。”
魏忠贤笑道,
“说句大逆不道的,倘或皇爷如您说得这般信洋人,那真是有点儿奇怪,天子既不信自己的臣民,也不信自己的奴婢,反而去相信一个外邦蛮夷。”
孙暹道,
“洋人总有可取之处。”
魏忠贤道,
“有可取之处,不代表就应该比本国臣民更能取信于天子啊,皇爷对洋人偏听偏信,可不是甚么好事,说出去总也不光彩。”
孙暹道,
“这有甚么不光彩的?”
魏忠贤道,
“又何尝光彩了?疏不间亲的俗话,难道您没听说过?除非皇爷认为他和洋人是一路人,否则就不该待洋人比大明的臣民更亲厚。”
“皇爷要是遇到洋人的国王,彼此之间以礼相待,姑且算作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需要,可若是遇到个一般洋人,也待洋人优于本国臣民,那便是不将本国人当回事,认为洋人高于本国臣民一等,这又岂是上国天子所为?怕是比朝贡小国都不如了。”
“而洋人要是知道我大明天子于他们之优容实则远胜于本国臣民,久而久之,则必然不再怀有恭敬之心,必然会跟皇爷站在一起,将我国臣民视作奴仆,而我虽为奴婢,但一想到可能会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反受蛮夷驱使,便总以为不甚光彩。”
孙暹笑骂道,
“你这话确实是大逆不道,不过我是建议过你了,听不听的得随你。”
魏忠贤忙应道,
“听得,听得,您的话我何时有不听的?只是光等那洋人回来,总不顶事儿,何况他万一要是一去不返了呢?”
孙暹道,
“这也对,既然不等洋人,那你即日就将这桩事办了罢。”
魏忠贤应了一声,道,
“那刘守有那边……”
孙暹会意道,
“刘守有那儿我去接洽,你只管照你想办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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