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要下井,负责设备的老乔,将矿上唯一一身德国产的红色防护服递给了我。我虽然没有下过井,但我却经常在矿上的澡堂子洗澡,所以见惯了老矿工们是如何穿戴的。
领走了对讲机、自救器和头盔,我跟在安子辉的身后,坐着猴车下了井。
没接触过煤矿的朋友应该不懂啥是猴车。
怎么说呢?我家是斜井,矿工师父们下井需要坐交通工具。而猴车是煤矿中最常见的一种井下交通工具。具体的运行原理和缆车一样。整个猴车其实就是一个顶部带钩子,中间带凳子,底部有脚钩的铁质器具。坐的人,需要提前把猴车拿在手里了,等缆绳传递开,用猴车的顶部钩子勾在缆绳上,然后跨坐在凳子上,脚踩在脚钩上。这样,缆绳就会带着候车一起下去。因为坐这车时的样子很想一个猴子抱树,所以叫猴车。
候车的速度并不快,下一次井需要半个小时,因为环境问题,有怕黑、怕幽闭环境的人,千万不要下井。
作为曾经的煤二代,现在的煤老板,迟早是要下井的,就如我说的,自家的矿井,不看看怎么放心?而我在下井前做了充足准备,但是当猴车开始往地下滑去后,我的心也开始慢慢紧张,呼吸也感觉有些困难。
屁股快要没有感觉的时候,猴车终于滑过长长的巷道,停在了站台上。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虽然我的头顶上有一排长长的照明灯,但是依然感觉黑,不是在地面上遇到的那种黑,而是一种纯粹的黑,压抑的黑。
巷道里的路应该是处理过的,但走在上面,依然能够感觉到坑坑洼洼,关键的是,这里看不到一滴水,但却能够感受到潮湿的水汽。
摸着巷壁,沿着有光的地方又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了一个临时放置办公用品的地方。
陪我一起下井的是掘进队的队长大魏,只见他拿起桌子上的红色电话,对井上的指挥中心报了个平安。
“潘南,你当时把雷管放在什么地方?”我拉出队伍中的潘南,让他说话。
潘南放开我的手,走道巷道的拐角,指了指地下一个凹进去的位置说:“东西我就放到这里了,这是个死角,谁也注意不到,又因为是个开扩区,所以很多人认为这里不会聚集瓦斯,可事实上,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瓦斯汇集地,哪怕只是微量的,都会形成隐患。”
我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都是老把式,安全方面的知识,懂得不必潘南少。我见他们都没有说话,就知道潘南说得八成是正确的。
想着今天下午,市煤监局的检查组会带着安全专家下来做检查,到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走,你知道我爸和万三炮闹别扭的地方吗?”我问。
“知道!”潘南说,“不过已经没有了,那块地方如今已经被挖没了。”
的确,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既然下了矿,我自然要好好看看。了解了潘南的事,我又朝着采煤线那边走去。
如今采煤,早已不在人靠人力去挖,而是使用了多功能的采煤机,这个大家伙,八平米的断面,一天就能掘进十米左右,在盾构机没有出现之前,绝对是王者一样的存在。
“潘南,我从一开始就想不通,现在既然有了采煤机,为啥还要配你这样的炮手?”我问。
“咱们河川的地质很有特点,咱家的矿脉,是最好挖掘的,但即便如此,有时候也需要小规模掘进,这时候就需要我这样的炮手。”潘南说。
距离掘进面越来越近,地面上先是出现了小水坑,越往后水越多,都漫过脚面,要不是穿着雨靴,在这鬼地方待一天,脚还不冻成冰棍。
我留心看脚下的路,不知不觉就盯上了别人的鞋。
不对呀,这些工人们穿的鞋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我喊过来一个掘进队的小伙子,让他把鞋脱了给我看,他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结果被他们队长狠狠的踢了一脚。
他们穿得鞋,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不对的地方。我的鞋又厚又结实,他们的鞋就和普通的雨鞋一样,走在水里,冰凉和没穿似的。
“你们都穿的什么鞋?”我问跟我一起下来的人。
“就是你穿的那种啊!”虎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看了看,发现还真是一样的,奇怪了,难道我们穿的和矿工师父们穿得不一样?
“矿长,你穿的红衣服怪稀罕的,我能摸摸吗?”掘进队里的一个看起来和差不多大的娃突然站出来说。
“摸摸呗!”我热心的走过去。
“真结实!”娃羡慕的说,“矿长,给我们也配一身这样的衣服吧,我们穿的太差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发现衣服的质量确实没有我的好,此外,还发现了别的问题。
“你穿错衣服了?怎么这么紧张?”我看着他快要崩开的衣服领子,再一次奇怪的问。
“捡别人穿过的,哪有那么合身?”娃很天真,接着我的话就说。
捡别人穿过的?
这怎么可能?我爹是啥样子的人我还是清楚的,在设备上,尤其是工人们的装备上,向来舍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