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汾河边的田地多水田,都种成水稻。
北方种水稻的地方并不多,所以白米的价钱较小麦、小米、黍、糜高一点。
只是这汾河岸边怕涝不怕旱,一遇大雨,水田多被冲的七零八落,一旱一涝之间,地少家穷的人家就维持不下去,而地多粮多的大户却是好时机。灾年放给穷人家粮,丰年倒没什么,连着灾年就只能把地顶给他。
有这样一户人家,两代人如此下来,渐渐积下些田产。
谁知第三代出个人物吃喝嫖赌,兄弟分家后三五年,把自己那份家业挥霍得一干二净。
就勾结以前耍在一起的混混儿们干起坑蒙拐骗的勾当,渐渐收敛不住,欺男霸女,逼良为娼。
到乡下装模作样声称大户家要寻佣人,把良家的女儿骗到城里,先哄劝几天,不从就几个地痞无赖轮流折磨,用不了几日这些被拐骗来的女子就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些歹人,自然听从他们安排。
姿色好的送到窑子里,或者自开暗门儿去拉皮条儿;姿色差的卖到山里做山民的老婆。
后来还盯上了外地流民里未上年纪的妇女,花言巧语地哄骗到,然后卖往偏远的地方。
千不该万不该,这几个地痞顺当地拐卖了几个妇女后,一时狂妄起来,觉得平阳府盛不下哥儿几个了。
在庙会上看见个女子有几分姿色,便财迷心窍想强掳回去,打算连打带吓唬地卖到好一点的粉楼得一注银子。
一拥而上围住,硬说是自己的老婆和丈夫生气自己跑出来,扯坏了衣袖,抢走了绣鞋。
谁知那是平阳府推官的小姨子,因为让家仆去买香烛,暂时落了单,要不是家仆及时回来报出推官的名号,人险些被抢走。
平阳府的推官普通百姓是连身都近不了的,面子哪挂得住。
上面报了知府大人,同僚里请了刑房魏主事和几位同知,下面给刑捕司下缉捕文书,严令本府上下协力为平阳府百姓除掉这群祸害。
不出半个月,人证已查到了不少,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也都坐实,为首的这货够砍头几回了。
官府必抓的人犯,往往也是郝云去抓捕。
而这伙歹人也得到了风声,纷纷躲得不见了踪影,郝云出动了几回,抓回了几个从犯,那为首的歹人却是拿不到。
赵俭在这案子上也没闲着。
旁观者清——见郝云屡屡无功而返,而此歹徒相熟的人脉都已查遍也没有着落,就断出其多半藏匿于粉楼。
果然在城西南叫翠竹红楼的妓院附近发现了他的踪迹。
这个妓院是半官办,也就是名义上是官府办的,但和老爷们勾连的紧密,钱归妓院老板。
此徒白天不露面,晚上出来与人联络和探风。
赵俭对王进福说:“这个驴日的,在官老爷们出入的地方藏着,玩灯下黑啊。郝爷出师不利,这回赵爷我要露露脸,出出风头。”
王进福担心道:“此乃恶人,可否多带几人去。”
赵俭阴着小白脸,眼睛一瞪说:“
老王,我带上你而非他人,是看你要紧时候能下手,且嘴严实。莫要给面子不要,日后不好相处。”
王进福忙说“听赵爷的。”
赵俭:“以你我的身手,又有利刃在手,拿不住就一刀砍了,反正最后也是个死囚。就是拎着人头也对推官交代得过去。推官出了这口恶气,弄好了能赏咱俩十两八两的。”
王进福又问:“要不要请杨爷点个头?”
赵俭:“已经跟杨爷打招呼了,让咱们见机行事。晚饭后你我到那粉楼附近相机拿人。”
刑捕司里各伙人办案都受捕头以上指派,谁也不问谁去办什么案,拿什么人。
顶多是晚上在值更房大通铺上睡觉时,捡着无关得失的事大家念叨一会儿,解解无聊。
在衙门里吃过饭,二人挎了刀,赵俭手里拎了铁链,从衙门侧门出来,怕碰见相熟的人问多说废话,寻着僻静处先到城西,再向南拐,到了附近在墙根的黑暗处远远地看着,那粉楼白墙灰瓦,门楼画彩。
此时红灯笼已经亮起,里面成片的竹林掩映着二层白墙红柱的楼房,隐约间,珠翠偶尔一闪,不时有锦衣绣袍的人结伴而来。
门口台阶上,一个中年女人浓妆艳抹,夸张喊着笑着招呼着来的客人。
赵俭的眼睛闪着一丝焦渴和妒忌,咽了口吐沫问王进福:“老王,你到过此等地方么?”
王进福说:“我那点工食银饭都得省着吃,哪有余钱往这地方扔。”
赵俭:“那你宿过粉头没有?”
王进福说:“赵爷,你明知故问,你看我浑身上下哪儿像?赵爷肯定来过这销金窝,咱刑捕司也有你一号哩。”
赵俭嘿嘿乐着不回答,眼睛依然神往地看着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又有几伙醉酒的人进去,就是不见有人出来,甚至能听到楼里传出的尖声浪笑。王进福说:“莫不是不在这里?”
赵俭道:“应该在啊。”
王进福:“是否有别的出入口?”
赵俭阴阴地盯着,自言自语道:“这驴日的不是寻常人,会好好地走门?”
扭头说:“你看那墙,不用身强力壮,寻常人也攀得上,翻得过。这驴日的……走,那边看看去。”
赵俭一摆头,领着王进福从粉楼的北侧,边察看边绕到西边的围墙下。
这是个没月亮的黑夜,除楼里隐约飘出的丝竹歌声,夹着打情骂俏声,外面一片寂静,连小风儿摩挲柳叶儿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两个人正站在黑暗中竖直耳朵听,睁大眼睛看。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从墙上传来,不等二人回过神,一个黑影“咕咚”一声从墙上跳下,正落在王进福身旁。
来不及拔刀,王进福一矮身形,右手反握刀鞘向着黑影猛地一撩,黑影被打了个趔趄,低吼着惊叫一声,踉跄着顺势往前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