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揣着王进福的供状,去拜见魏程远,把供状和十两的金锭呈到案上。
魏程远眼睛从供状上移开,故作诧异,“你又有何事?”
赵俭扑通跪倒,“依大人所允,王进福截留、挪用官银,供状已写罢。本想请大人从容些办此事,不想王进福之妻姜桂枝出狱第二日,因急火攻心倒毙。其子赴洛阳不知何时能归,求大人开恩,放王进福出狱,以役代罪,并为妻发丧。”
魏程远睁眼有些惊讶,“刚出去就死了?”
赵俭:“第二日后晌,于东城外官道上突然倒毙。”
魏程远问:“家里没别人了?”
赵俭:“并无他人,现姜桂枝尸首由属下看管。”
魏程远把供状递还,“王进福老而丧妻,又退还了截留之银,先放他回去发丧。究竟以何役代罪,由狱讼司依律判罚。只是你私下送来供状,我没法签。你让杨指挥带着来报我。”
赵俭拿了供状,作揖匆匆退出,魏程远拿起金元宝看了看,心道:赵俭一个小小的捕头,先是五百两银,后是二十两金,现又是十两金,手里存了不少啊。哼了一声,把金元宝“咚”地丢进抽屉里锁上。
赵俭不敢耽搁,立马到杨伯雄处,把供状和一个五两的小金元宝一起递过去。
杨伯雄把元宝搁到手边,仔细看了遍供状,“这是我的主意,只是有些避重就轻,若魏大人怪罪,可就无法挽回了。”
赵俭道:“杨爷,事急了,我大嫂昨日殁了。儿子又不在家,兄弟想让我大哥早些出去把人埋了。”
杨伯雄愣了一下,“王进福老婆死了?”
赵俭:“急火攻心,昨日倒毙在东城外路边。我大哥也做杨爷多年属下,他家里有难,杨爷要伸把手。”
杨伯雄有些意味深长,“魏大人那里我如何说?”
赵俭:“依杨爷待兄弟之情,按理应将此事都托于杨爷。可情急之下,兄弟便去拜了魏大人,让他看了供状。兄弟不敢瞒杨爷,魏大人允了,只说按章程要由杨爷呈给他签阅。”
“既然魏主事已允了,你这五两的疙瘩我不能要。”杨伯雄嘴里说着,心里算计着,赵俭这么干省了多少金银。
赵俭连连作揖,“杨爷,主意是你出的,供状得你签完,才能呈魏大人,一个小疙瘩兄弟已难为情了。”
赵俭说着,伸脖子见杨伯雄的抽屉开着个缝儿,抓起那个小元宝塞进抽屉里关上。
杨伯雄咧嘴笑了笑,唤来文书看供状,确认无漏洞,便让誊写了一份留底,按了自己的手印和堂印,拿着亲自见魏主事去了。
不一会儿返回,“既如此,便让你走个捷径,自己去交狱讼司。”
赵俭又拿着供状和案卷交到狱讼史王鹤年手上。
王鹤年手里的案件有三类。
一类是正常转过来的,他可以或轻或重地裁夺,当然也能择机得些好处。
另一类是托了人的,王鹤年则要事后向所托之人知会一声,没得金银也得个人情。
再就是像赵俭这样,衙门里人头熟,凡求到的都会送,却是不多。
王鹤年看了供状和案卷,魏主事和杨伯雄都盖了印签。
便问:“赵捕头,以役代罪是无可争议的了,当下是以何役代罪?”
赵俭将五两的金元宝呈到案上,“王大人,王进福乃卑职义兄,他退还的银子都是我给凑的。长话短说,我大嫂昨日忽亡,其子外出未归,我大哥最好早些出狱,先发丧。至于日后,求大人判个能得些口粮的罪役。”
王鹤年看了金元宝一眼,“赵捕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只是你说的罪役不好找,我先胡乱写个城防民兵之属,你们记着过几日去入册。若上面不来核查,我这边暂且结了,若有事我再唤你。”
当下,王鹤年写了判决文书,留底一份、呈报一份,赵俭拿了一份。
“既有诸位大人和赵捕头面子,人犯就不必过堂了。我让衙役跟你去,直接从那边悄悄带人回家,勿与人言语内情。”王鹤年嘱咐道。
赵俭跟着狱讼司的衙役,把王进福提出来,给了衙役一两堵嘴银。王进福贪银案,至此了结了。
二人出了监狱,王进福有些意外,“兄弟,你操办得好快,我以为要关十天、半月的。这才第五日,便出来了。你大嫂在哪里?”
赵俭吞吐了一下,独眼儿红红地道:“我大嫂在老院哩。”
王进福上下打量着赵俭,“出啥事了?”
赵俭稍一犹豫,“我大嫂昨日突然倒在路边,当下耀祖、玉环与荷儿都在守着哩。”
王进福:“你大嫂人如何?”
赵俭涌出泪花,头一低,“大哥先别乱想,我们慢慢回老院。阳儿跟着东家去洛阳了,什么时候回还不知道。”
两人沉闷地走着,赵俭方才的话和脸上浓浓的悲伤,王进福明白了,又不愿相信。
他觉得身子像装满了黄土,堵得瓷瓷实实,脑袋木木的,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就觉得两条腿还能动。
到了东城外姜桂枝出事的地方,赵俭下了马,望着沟底,“大哥,我大嫂就是在这里,一脚踩空滚下去了。”
王进福努着劲,吭哧着,“你大嫂没了?”
赵俭脸扭向一边没出声。
“没留下一句话?”王进福不死心。
“嗯,当时就气绝了。”
王进福眼泪无声地流,“兄弟,就在这沟边儿坐会儿,容我缓一缓。”
二人在官道的沟边坐着,望着沟底。
赵俭道:“想来是急火攻心晕了头,到此处没走稳,掉到了沟底。一伙出城的客商看见抬上来,他们说在沟底已没了气息,喊来郎中已回天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