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祖:“你若回来,我去和你赵俭叔商量,开个分号让你掌着。”
王正阳:“东家让我早些回去,既然一时回不去,呆会儿去说与他,别等着我。”
莫耀祖:“重孝之人不能进别人家门,我随你去。见见高老爷,看是不是当面辞了这活计,你在外面等。”
高金堂靠在太师椅上,见莫耀祖虽是个罗锅儿,却是一身绸缎、不卑不亢地有些气度,便给莫耀祖看了个座儿,沏了茶,“莫老弟所来何事?”
莫耀祖拱手,“小侄正阳说,东家紧着使人,然忽遭母故,不能前来听唤。他重孝在身,在下特来代告。”
高金堂心想,莫耀祖亲来,或是有事要说,“是我们往洛阳时殁的?”
莫耀祖:“今日是入土第十五日,想来高兄与小侄那时正在洛阳。”
高金堂:“是病?还是其它变故?”
莫耀祖:“意外变故,却赶上了正阳不在身边。”
高金堂:“确是个大缺憾,你代我传个话,劝他节哀。他的例银都在我帐上,若需要便给他捎回去。”
莫耀祖:“还是他来与东家亲领吧。有在下,他的衣食倒也无虑。”
高金堂:“我听正阳讲,你在东外城有棉纱店,我们算是半个同行。”
莫耀祖:“高兄见笑,只有一家小店,棉花、棉纱和少许棉布,与高兄天地之差。”
高金堂摇头,“你莫自谦,干得好,掏大粪也发财。你那店一天多少流水?”
莫耀祖:“大约十几两。”
高金堂嘿嘿笑两声,“也不算少”,说着端起茶碗,等着莫耀祖说话。
莫耀祖道:“高兄,在下还有一事相商。正阳已在贵府四年多,受东家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现已长大成人。我与家人商议,欲给他开家店面独自揣摸,也好有个立世的根基。”
高金堂眼一翻楞,“那就是说,你们想让他回去。他自个儿什么主意?”
莫耀祖:“此是家中长辈主见,他自然听我们的。”
高金堂心道:人家爹没出面,你姑夫来出头,想必是把自己当根葱了。
“当初是他爹与我签的契约,此时也应他爹来与我讲,毕竟姑夫代替不了爹,你说是也不是?”
莫耀祖:“高兄所言在理,只是我大哥连遭变故,心神难定,让我来代告。今日所来也非立马辞了,想跟高兄知会一声,以便事先谋划。正阳当下不能来听用,高兄总得另寻个使唤的。”
高金堂仰在椅子上,眼睛眯缝着,看着莫耀祖的头顶,“你低看我伙计了。他跟你无非还是收发棉花、棉纱。平阳府哪个州县不用我的绸缎?仅我平阳城内几家店铺的流水就顶你十个。你回去问问他,跟我出门,我睡哪里,他便睡哪里;我喝杜康,他也喝杜康;几钱银的黄河鲤鱼我吃几口,他自个儿吃一条;光吃、喝、住每年他一个人二十两挡不住。”
高金堂喘了口气,“从明年起,月例给他加到一两,一里一外,一年就是三十多两。你打听打听,整个平阳城,当差也好、当伙计也好,谁能有这境遇。”
莫耀祖听着咧嘴嘿嘿乐,觉着高金堂真没亏待阳儿,“我家正阳只是个伙计,高兄如此,高抬过了。”
高金堂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也并非你家正阳能给我赚多少银,我是看这后生人性还算周正,不奸不滑,手脚利落,看着顺眼而已。若说赶车,我闭着眼拽一个伙计都行。”
高金堂这四年将王正阳养熟了,正是好使唤的时候,而莫耀祖却要带走,他当下要让莫耀祖挑不出毛病来。
“你若嫌当伙计不好听、不好看,我那么多店铺,过一、两年让他去干个掌柜。我的二掌柜里也有一年挣四、五十两的,只要他能撑起来就行。”
高金堂话说成这样,莫耀祖只好笑着点头。
高金堂顿了顿,看莫耀祖态度软下来,“这几年,我的生意无论大小、进出,从未避过他,跟着一起上桌喝酒,其中门路也都说与他,他跟我学的不是伙计,是掌柜。你们且去斟酌,若还想来,五七过后把孝一脱,便回我这里。”
高金堂说得滴水不漏,但莫耀祖听出来,真正给阳儿的不过是明年每月加两钱例银,其它都是说说,何如给自己当掌柜,赚的每一厘都是自己的。
转念一想,这高老爷生意做得四方通达,各色人等见得比自己多,再跟一、两年或许也好。
便道:“高兄待正阳仁厚,在下今日来也是与高兄相商,何去何从让正阳自己做主吧。”
高金堂:“如此亦可。咱俩同为生意人,这几年我对他的心血怕是要比你多。我如此说你可赞同?”
莫耀祖笑着拱拱手。
高金堂:“你不说你那里也进出棉布么,若量大可给我店里送,我这里是走量,咱们市利对半。”
离了高家,莫耀祖和王正阳往回走,心里想着高金堂说的话。
莫耀祖入这一行日久,知道高金堂手里的棉布已是派伙计入织户家,当场沽价付银。
有那过不下去的,高金堂居然有手段让织户少交几钱税银,故而在织户里名气很大,织户们的棉布也大多送他的店里。
且高金堂与官家的勾连已深,生意广布,其他小商贩很难与他相争。
而自己则是进出棉和纱,量大却利小,收的棉布大多是由纺纱改织户的老主顾。
本来量就不大,再与高金堂分一半,就可有可无了。还不如自己在东外城,有客商顺路捎一些回去,反而一年能见十几两的利。
在莫耀祖看来,平阳府的棉多、纱多、布也多,价钱也下来不少,最终还是布卖到哪里去的事。他去见高金堂,也想探一探他的想法。
看得出来,高金堂吃的是平阳府官家和富人的饭,而自己想的是棉布。
王正阳问:“姑夫,高老爷怎么讲?”
莫耀祖道:“自然是不愿你离开他,五七后再回。反正当下你不用去,我们慢慢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