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官:“自是货主仇家干的事。”
天一亮,派驿卒去雁门道衙门报案。
叶、林二人放完火,边向南疾走,边路上换了衣裳。
雁门道衙门出了画影图形,一路向南发到太原府,向北发到朔州,终归是落到了二人身后。
只在阳明堡的小客店访到了先前的踪迹,认定纵火者便是那两个背葫芦的人,所用路引是假的。
二人一到驿站便声称要寻平阳府来的韩员外粮队,应该与平阳府有些干系,便让驿站直接往平阳府传了缉捕公文和画影图形。
叶、林二人回到秋茗阁,倪如风道:“此事成,却是又多了个死罪。二位贤弟先赴河南或陕西暂避,至少半年后再回。那个梁正霄早已去了,我派人跟随,隐在东外城不见,如此只剩我三人知此事。你俩各带二十两金,足够耗费,记住,不可肆意挥霍,引人注意。”
二人告辞要走,倪如风又问:“出人命否?”
二人道:“事办得顺利,不曾伤人。”
倪如风起身送他俩出门,心里想,自己手里也是有人命的,却不似杨伯雄,视人命如草芥。
韩高枝得到信儿,已是十几日后,连本带利三、四千两银,先是乱了方寸,继而怒火中烧。
“定是单飞虎这个王八蛋派人干的”。即刻找到吏房张监史商量,要告单飞虎谋害同行、火烧军粮。
张监史道:“兄台到何处去告?”
韩高枝:“我自然是向刑房报案。”
张监史:“兄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刑房大约不会管。若要告,在平阳府内,只有向知府大人喊冤,或能有些效用,它途不用再想。”
“管用么?”韩高枝自己都没信心了。
张监史:“五千石虽是兄台的私粮,却也是充军的粮,以邓大人对边关的看重,当不会无动于衷,说不定会着人去查。多半会问你可有仇家,这时你便将单飞虎的所为全讲出来。只要邓大人心思一动,多说句话,说不定你与单飞虎之间的局势就变了。”
韩高枝心急火燎写了状子,连着几日,到知府衙门前顶在头上长跪不起,门口的衙役把他架到远处,便远远地跪着。
自是让刑捕司来处置,一看又是城南大户韩高枝,知道此人金银多,关不住,训戒几句放回家,韩高枝便又顶着状子去府衙前跪着。
韩高枝之前来闹,邓知府自然知道,并唤魏程远问了一回,知道了韩高枝与单飞虎两人的大概。
邓知府听了魏程远的话,只道是两个大户争利,后来消停了,也就没再上心。
这回又来闹,便觉得或许这里面有事。
命老何把人带进来。老何出去时,韩高枝已被捕快又拖走了,追到刑捕司将人带回。
韩高枝一见邓知府便跪倒在地,鼻涕眼泪地哭冤。
这种场面邓知府也见多了,喊冤的十有八、九都会这样。
“韩员外也是有官衣的人,算是我的前辈,莫要失了体统,起身慢慢讲。”
韩高枝:“邓大人胸有明镜,名闻朝野。老朽为了多收几石军粮,被那单飞虎处处欺压。好不容易积了五千石屯在阳明堡,又被仇家一把火烧了。老朽一要向大人乞罪,二要求大人拿住凶手法办,以绝后患。”
邓兆恒听他虽讲的冠冕,但一听供大同的军粮被烧,心里也是一怒,歹人太猖狂。
本来以为宣府打了大胜仗,可以松一口气。
但大同方向的瓦剌却一直集结着没有散去,说不定哪天突然杀过来。大同守军和山西布政司,包括邓兆恒心里的弦也一直没松过。
这时,居然有人在大同最倚重的粮草中转地放火,虽不属邓兆恒管辖,却不会无动于衷,何况货主喊冤到了他面前。
问:“你可知何人所为?”
韩高枝道:“小民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只是推断,不敢妄言,有违圣训。”
“谁?”邓兆恒盯着他。
韩高枝心一横,此时不咬他出来,更待何时。
“西关大户单飞虎。”
便将单飞虎的前世今生、如何欺压他及在阳明堡发生的蹊跷完完全全说出来。
末了道:“大人,单飞虎仗着人强马壮,快要将小民欺压垮了,却突然收手与我相安无事,任我收粮。纵火之徒到阳明堡直呼名号要寻我的粮队,平阳府内要置我于死地的,除了单飞虎绝无第二人。”
邓兆恒:“你还有何此事的脉络?”
韩高枝:“小民一时还没有。”
邓兆恒:“依韩员外所见,如何抓到纵火元凶?”
韩高枝:“大人,将单飞虎一干人抓了严审,小民保证不会抓错。”邓知府笑着摆摆手。
韩高枝退出后,邓知府把郝云唤来,“郝副指挥,依你见,这件事可有头绪?”
郝云回道:“大人,雁门关那边只有结局,有尾无头;而我们平阳有头无尾,中间毫无痕迹,属下从单飞虎身边的人入手试试。”
郝云自然什么也没查到,因为除了单飞虎与肖正良,根本无人知道,一时陷入无头案。
只是阳明堡纵火案传到了布政司和朝廷刑部,雁门道作为案发地,被上面催了又催。那驿官也被罚了两年俸禄,弄得有些狼狈。
一把火烧过,韩高枝一时收人歇马,只能来年再图。
单飞虎也几乎把今年平阳军粮所得盐引,都拿到了自己手里。
单飞虎拿到盐引,却不是转手卖掉那么简单。
他与刘凤田操控盐的出货量以控制盐价,遇朝廷派员巡察,便将盐运出,短期平抑盐价;朝廷的人一走,便恢复如常。何况朝廷派下来的人,往往是带着刘凤田的金银回去。
巡盐御史料玉白又依附于刘氏家族,与之沆瀣一气,欺瞒朝廷,隐瞒盐价暴涨之实,河东盐池一时日进斗金。
单飞虎手里压了数十万张盐引没动,可他和刘凤田的获利却翻着番涨。
就连守着盐池的平阳本地的盐价,都让百姓叫苦。一般人家节省着吃,一年要几两银子买盐,偏远一些挣不到银钱的农户、山民,数着粒吃盐。
刘凤田为遮掩劣行,每年都会以慰劳的名义,给平阳各地衙门的官吏送盐,另多拉几包以工食银补贴之名,平价卖给衙门里的差役们。
平阳府从上到下都起了议论。议论最多的,要算刘凤田与料玉白用金银把邓知府买通了,盐价暴涨,赚下的金银邓知府也有一份儿。
邓兆恒渐渐觉出了异样。守着盐池,眼见着老百姓吃不起盐,他就是干得千好万好,也没把平阳经理好。
郑天野一次与他喝茶,闲谈论古时说,自古富可敌国者鲜有善终,而帝王恶其余胥,十年难平。
这些风言风语,加上郑天野的话,让邓兆恒打了一个激灵,他十几年的呕心沥血,会被河东盐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