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晚间买好了酒肉,等奚富贵回来。
奚富贵:“怎的,有啥好事?”
赵贵绽开笑容,“先干一盅再说。”
三盅酒下肚,赵贵才说:“我将小梅赎出来怕得一大笔银,若不够,你得帮我。”
奚富贵本就觉得尧帝爷有些不公,让赵贵先娶了看着挺顺眼的媳妇。
心里有些疙瘩,“多少?”
赵贵:“小梅说得几百两。我只有二百多两,想是不够,到时再看向你借多少。”
奚富贵眉毛一扬,瞪了下眼,“你不可这么想。若少了还行,你二百两没了,拿啥做本银?”
赵贵脸一红,讪笑着,“我的银花没了,生意的本银你都先垫上,算哥我借你的,咱俩生意赚了,慢慢还你。”
奚富贵哼了一声,“我出本银你分银,到哪里说理去。”
赵贵:“咱哥儿俩第一年不就如此么,还是一样,赚了你多拿,我少拿。”
奚富贵:“可你还要从我手里借,多少未定,多了本银就不够了么……。”
奚富贵借着话头数落赵贵一顿,其实是心里妒忌。
一顿牢骚,怨气泄出来一些,又觉得自己不够兄弟,把话说了回来。
“咱哥儿俩先说好,生意必是要保的,先把本银留足,我手里剩多少你再动用。”
三日过后,赵贵穿上新做的玄领酱紫色绸衣出门,往小梅在的娼门去。
半路上,想起小梅的话,又回去换上半旧的青白绸袍。
他一共就两身绸缎衣裳,这是他从成衣店挑来的,有的地方已经起了丝,黑粗布裤、黑绸鞋、黑四方巾。
先柜上交了两钱的茶水银。
小梅正在等他,问:“我教你的都记住了?”
赵贵点点头。
小梅:“我不必专门去找她。你待会假装去茅房,从正房门口过,你认得她,假装与她扯闲话提这事,然后半真半假与她还价。”
赵贵这几年做生意,已学会边与人说话,边察言观色,倒也不犯怵。
喝了几口茶,便去上茅房,东张西望地遛达着回来。
前半晌这个时辰,不少花姐才刚起床,宿夜的嫖客也刚走,院里没了夜里的喧闹。
赵贵抬眼,看见妈妈坐在正屋客堂的椅子上,方脸大眼、直鼻大嘴,紫色彩花绸袄、黑绫褶裙,翘着腿、颠着绿绸鞋脚尖,正不屑地看着院子里经过的赵贵。
见赵贵往里瞅她,马上转为媚眼儿抛过来。
赵贵脸上也堆起笑,小眼儿瞅了瞅天上的太阳,不紧不慢地迈步,上了正房的台阶。
这时辰来的,无非是喝茶、闲话,两钱银的勾当,妈妈自也没到门口迎接。
起身微微施礼,“爷,这么早便来了,惦记着哪位小姐姐哩?”
赵贵屋里四下瞅了瞅,笑道:“在下惦记着妈妈哩。”
妈妈捂嘴响亮地咯咯笑着,眼睛斜着赵贵的旧绸袍和粗布裤。
“爷讲话豪气,妾爱听。只不过妾虽老,身价却是不低,爷身上带了几大锭?”
赵贵笑道:“两大‘腚’哩,这么大的两大‘腚’哩”,边说,边调转身在屁股上比划。
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拍着椅子扶手笑骂道:“你这个骚爷们儿,大早起带俩屁股蛋儿来找花姐,你想拿它到我们这里挣银子是不是?”
赵贵小眼儿笑成一条缝儿,“妈妈别说,若有人出银子,无论贵贱我都卖了它……”
二人说笑一阵,妈妈干脆给赵贵沏了碗茶,“不急着搂花姐,就跟我说会儿话。”
她一看赵贵的衣着就没放眼里。
这种人腰包里一般不会超过二两银,在这里花也超不过两钱,只是看赵贵说话有趣,想多调笑几句解解闷儿。
看着赵贵道:“这位爷,按说小楼只收银不问出处,看你讲话挺大方,做何营生?”
赵贵摆手道:“羞于启齿啊,可妈妈面前也装不得,在西关作坊里当伙计。”
妈妈:“哟,甚样的伙计,一大早的赶来喝花茶?”
赵贵:“就是领着客人看看货,多给掌柜卖些。这个年纪一事无成,自己闷得慌,可不就寻到妈妈这里来了。”
妈妈:“我们虽比不上官家教坊,但小姐姐们却都是善解人意,好歹比那外面锅台边转的媳妇们妖娆不是?”
赵贵:“说的是哩,这里从妈妈到小姐姐,无一个不让在下看着眼热。”
妈妈大笑,“既然馋成这样,何不当下妾喊过几个水灵的,爷挑一个。到了这种地方,还心疼那几钱银子做甚。”
赵贵:“今日几钱、明日几钱,我那点儿银子如何够。妈妈手里有无年老色衰的,多少折些银子转给在下,妈妈得了银子,在下也有了媳妇。”
妈妈笑道:“要说年老色衰,这院里就我一个。要不老妾打了包裹随你走?”
赵贵:“就妈妈这般美貌,若随了我,定当仙女供起来。在下天天给妈妈买猪头肉、蒸馒头吃。”
妈妈又拍着扶手咯咯了一阵,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你还真是做买卖的,当卖货哩,银子一交拿着便走?这里的花姐个个都是摇钱树,哪是你腰袋里掏几锭就能带走的。”
赵贵:“这里的小梅我看差不多。”
妈妈一愣,眼一眯,露出一丝冷笑,“哦,几日前她与我说过,你便是想为她赎身的客人。今日早早来,就为了此事?”
赵贵:“今日无事,过来打问妈妈。”
妈妈道:“爷啊,你既有这心事,我看小梅也似同意。妾也给你算过了,小梅在这里七、八年,吃、喝、住不知比城里寻常百姓家好多少,每日被人床上伺候到床下,吃饭、喝水有人端,净桶有人倒,按一般住店打半折,这一日日算起来,就得七、八百两银。”
看着赵贵吃惊的模样,妈妈嘴唇上下开合,滔滔不绝。
“我的花姐都当亲闺女养着,何尝不愿她自己去过好日子。若她自己看上了,我看着主家又让人踏心,就当我这些年的操劳白费,白送他个闺女。可这吃、穿、坐、卧的耗费总得出些。妾看你是个诚心的客,你拿五百两,当下就可带人走。”
赵贵心里骂道:老刁婆,给你挣了七、八年,最后倒欠了你的。
嘴里笑道:“妈妈别太在意。那日是酒后言多,逞强让她相问妈妈,谁知她有些当真。五百两银,我就是骨头拆了也凑不够,只当在下与妈妈闲话了。”
这时,有耽搁在此的客人要走,妈妈出去送到门外,“爷,昨晚的好酒还剩了一瓶,妾为你保管起来,下回来了再接着喝。”
说完扭回来,“你当真想替小梅赎身?”
赵贵道:“若妈妈多承让些,在下便拆借一番送来,得个一起过日子的回去。”
妈妈道:“方才已从七、八百两,少了你二、三百两,定不能再少了。”
赵贵道:“方才妈妈讲要打包裹与我回去过的。”
妈妈已无心打趣,“妾年纪虽大,也得一笔银子,怕你也是带不走。”
赵贵喝了口茶,一拍扶手道:“二百两如何?妈妈和小梅,随便哪个与我走都行。”
妈妈手指着赵贵笑道:“爷啊,妾看你是想老婆想疯了。二百两,这院里随便哪个都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