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道:“二百两不少了,似小梅那样,何时能给妈妈赚二百两。”
妈妈嘲笑道:“你倒给我算起帐来,你究竟能出多少?”
赵贵:“不瞒妈妈,在下就一伙计,手中积蓄不过百多两,再找亲戚拆借一些,凑个二百整数。”
妈妈笑道:“既然手里有一堆银子,常来妈妈这里,也能逍遥个两年,何必要带她回家哩,花完了再赚嘛。”
赵贵正色道:“实话与妈妈讲,在下手里这百两银,从山里寻个大闺女也是行的。今日遇到妈妈,又有小梅这么个引子,便将话头说到这里。若妈妈点了头,我这便回去取银子。若妈妈无意,只当说笑,在下就此告辞。”
妈妈道:“你若再涨些,妾倒是可以腾挪着答应。”
赵贵道:“那好吧。多少都是借,在下再加二十两。”
见妈妈笑着摇头。
赵贵起身道:“那就不打扰妈妈了。本来就是一句酒后戏言,既然在小梅面前做不了爷们儿,往后也无脸再来。”
妈妈想的是,小梅眼下挣不来多少银子了,若将她折个二、三百两到手,再寻两个年少粉头进来,要比将小梅留在这里合算。
见赵贵要走,改了口,“没想到今日妾做了笔亏本生意。好吧,二百五十两,你把银子带来,便将小梅的身契交与你。”
赵贵苦笑道:“妈妈,不是在下不愿拿银子,是真没有。你若因三十两将这买卖黄了,在下一点儿办法没有。”
妈妈道:“二百三十两,我们都不要再讲了,本来是说笑的,却说成了买卖。”
赵贵笑道:“在下何尝不是?本来是与妈妈打趣,却弄没了二百三十两银。”
妈妈:“你是今日过银,还是改日?”
赵贵:“我怕过了今日,明日便没这心气了。趁着眼前我心里还想,这便回去四处借一借。”
妈妈起身,在门口喊了声,“小梅。”
小梅三步两步进来,惴惴不安地看着屋内的两人,不知他俩谈得如何。
妈妈向小梅斜着眼道:“小梅,你几日前说,这位爷要为你赎身,今日替你赎了。”
小梅的小塌鼻子抽动着,一下跪在地上哭道:“谢妈妈,谢爷。”
妈妈道:“你去看看有什么可收拾的,这位爷说今日便拿银子来,你既是先对我讲,自是愿意,待交了赎银,你便随他走吧。”
小梅答应了一声,像只小鸟一样,张着手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赵贵连走带跑地回家,从藏银的洞里,取出自己的二百两,又从奚富贵的口袋里取了三十两。
转念一想,这老刁婆却是难缠,他若见我带去二百三十两,再贪着小梅那一百多两,坐地起价,不交出小梅的身契,岂不是被她拿住了。
想到此,便将银子放回去,只带了一百三十两,大锭、小锭的一包背上,急急返回。
这个妈妈还就如赵贵防范的,真想的是若赵贵带二百三十两来,便推说掌柜的不同意,得三百两才能将身契交与他。
赵贵返回,见小梅与妈妈在客堂里等着。将包裹打开,一堆银子哗啦摊在桌上。
“妈妈,当下就这么多了。”
这妈妈一看差不少,变了脸色,“你这是多少?”
赵贵:“我自己的一百两,借了亲戚三十两。”
妈妈:“你如此急急去了又来,再去借借,差这么多,小梅这身怎赎得了。”
小梅道:“妈妈,女儿在院里还存有一百多两,终归是一起的,两下加起来也够了。”
妈妈心眼转着,不愿将小梅那一百两还了,两下便僵在了这里。
赵贵一下看明白,这娼门是要明吃啊。
问小梅:“存的一百多两既是你的,可有凭证?”
小梅道:“存多少都给姐妹一张凭证。”
赵贵笑道:“既如此,拿回身契,你将那凭证给妈妈即可。一百多两是多几两?”
小梅道:“一百零八两。”
赵贵道:“妈妈,这一百三十两在下取出八两,加上小梅的正好二百三十两。”
妈妈眼睛变得凶起来,“我要是不愿意哩?”
赵贵让自个儿的心硬硬的:“妈妈要不愿意,我这便拎了银子走,就当是妈妈哄骗我白跑一回。”
事情有些出乎妈妈所料,不知眼前的小瘦个儿是真没银子,还是故意的。
妈妈面目变得更阴沉了,眼皮儿耷拉着,坐着喝茶不出声。
小梅先是高兴,后是害怕。
跪着爬到她面前,“妈妈,不是都谈好了么,我那八两不要了,我的首饰、衣裳也给妈妈留下,我在此八年,净身出门”,说着呜呜哭起来。
赵贵瞅着,心揪着难受。
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妈妈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本来是说笑,成包的银锭拿来又带走,这说笑得也是极致。或是我与小梅缘分不够,等下一个缘厚的来赎吧。”
说着,将摊开的一百三十两银重新包好,拎在手里便要走。
“等等”,妈妈说着放下茶碗,抬起眼皮儿,漠然地看着赵贵。
“过银吧。”
赵贵道:“妈妈,小梅的八两银留在这里,她的首饰、衣裳带走,我们各退一步。”
赵贵来这里本是一张嘴就笑的,而此时阴着脸,给妈妈看。
方才妈妈一喊,他便知道,她大约是舍不得二百三十八两银了,小梅那一百多两,毕竟有凭证在手,她轻易拿不去。
银子过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三十两,赵贵仍攥着银子包不撒手。
这时,妈妈才从袖里抽出小梅的身契,放手边。
赵贵一把拿过,反复打量。字他认不全,但看出大约是小梅的身契。
一包银子咚地往妈妈跟前一放,将小梅的身契撕了个碎,丢进嘴里,噎得眼泪汪汪吞下。
十几个花姐闻讯聚过来送小梅,赵贵不住地作揖,小梅流着泪,万福了一回又一回。
此时,正是午饭时候,街上行人寥寥。
赵贵这回走得不急了,拎着小梅的包裹,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小梅拽着他的衣袖,跟着先向北走,再穿过巷子往西关去。
小梅泪眼望着天边几片薄薄的云彩,无声地笑着。
走了一会儿,小声道:“爷,我真想跟你这样走一辈子。”
赵贵经了方才的波折,有些心惊肉跳。
但此时,心里已是吃了蜂蜜一般,暖暖的、甜甜的。
“小梅,咱俩命挺好,没想只折腾多半日,你便跟着我回家了。”
小梅趴到赵贵的小肩膀上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