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正想请大哥指点。木刻画生意只年底做一回,剩下大半年在作坊里干杂活,活儿多的时候一个月得一两,活少的时候五、六钱,喝粥刚够。”
莫耀祖:“我估计你们的木刻画第一年最赚银,越往后越少,对否?”
奚富贵有些吃惊,“大哥如何知道?”
莫耀祖:“并非我德柱兄压你们价,生意大多如此。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门路越来越熟,利便越来越薄。”
赵贵:“大哥说得是哩。这几年本银翻了几倍,赚的却一两没多。”
莫耀祖:“本银翻了几倍,就是你手里的买卖多了几倍,生意做好了,就是这么个结果,德柱兄能把画卖出去已不易了。”
奚富贵:“大哥看,我二人能否从外边往平阳城倒腾些货?”
莫耀祖道:“无论往平阳府进什么,最好千两以上本银,若二、三百两,那点儿利便耗费在路上。且最怕你把货弄来了,别的客商也把货运至,都堆在东外城,就是赔银也卖不动,那才叫欲哭无泪。这种事我在行市上见多了。”
奚富贵:“依大哥看,我兄弟木刻画外,再选个甚样生意为好?”
莫耀祖:“就如木刻画,咱平阳有、别的地方无,或咱平阳好、别的地方差的。”
二人自是不大明白,莫耀祖接着道:“就说细棉布,江南来的比绸缎还贵。近一年,咱平阳也开始纺细棉布,虽说不如江南的精细,做衣、缝被却是比粗布强太多了。穿着干活比绸缎实用,比粗棉布舒服。咱平阳本地的还不贵,差不多是绸缎的三成价。”
赵贵插嘴,“大哥说的是。我俩昨日便扯了一块,睡着比粗布强多了。”
奚富贵:“大哥看,我哥儿俩也弄些细棉布卖如何?”
莫耀祖近来谋划自己往西安运布,眼下各处走动着为货源做铺垫。
当初,莫耀祖向钟鸣岐和邓知府建言平阳府卖官布,解了纺织行当的困局。
刚开始也确是赚银子,但时日一长,已经出了几回以次充好、路上布匹受潮发霉的事。
运货时日拉得越来越长,官吏和差役、脚夫的耗费也增了不少,说不定哪一天官布店就开不下去了。
只是眼前,两个店还在为平阳府往外发货,纺织户们还能取棉花、纺纱、卖布。
他得做准备,有朝一日另起炉灶。
又顾虑若自己开了张,便是与官家抢生意,引起户房官吏不满。
他眼下正与户房勾连,钟鸣岐没了,他琢磨如何能得到邓知府支持。
另一面,正物色人手。看赵贵、奚富贵两人,生意上已有些经验,又是规矩人。便有意让他俩跟自己干,但眼前还定不下来。
于是,先留个口风,“木刻画二位已与德柱兄做得熟,自是不能丢。我若操办棉布生意,可愿随我一起干?”
二人听得眼睛放光。
奚富贵道:“我兄弟巴不得随了大哥,你让如何便如何,我弟兄手里的银子也全凭大哥指派。”
莫耀祖:“本银无需你们的,只为我出力便可。”
见二人伸着脖子,睁大眼等着。
莫耀祖笑道:“此事还是个想法,若操办起来,你二人木刻画之外又多了笔进项,多少当下难讲。十日后,你们仍到东外城店里找我,成与不成到时再说。”
莫耀祖晚间还要请户房的官吏吃饭,不愿多喝,让伙计把桌清了上茶。
奚富贵本来想就着好菜喝个痛快,但见莫耀祖不喝了,也不好意思再张罗。
喝了几口茶,出了仙客居,莫耀祖骑马自去了。
赵贵和小梅一起回家,奚富贵与二人早早在一条巷口分了手。
走在正午日头下,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郝云这一日将赵俭唤来,二人骑马往东外城去。
赵俭:“郝爷,正阳使得顺手否?”
郝云道:“说是捕头,拿了捕头的工银,邓大人却将他要去守杨伯雄那大宅了,不知有何用意。”
赵俭:“邓大人或另有想法。就武功来讲,正阳一来,在刑捕司你俩可称双杰。”
郝云叹道:“若刑捕司没有武功高强的人坐镇,遇到江湖敌手,只能眼睁睁地看他逃循。这次老高拿住林响峰,要不是我上得房去,怕是拿不住。你知我腾高很吃力。”
赵俭问:“郝爷,此去东外城勘察何处?”
郝云道:“你对东外城熟些,与我寻查一人。”
赵俭道:“刑捕司有弟兄家便是此处的。”
郝云笑道:“此处百姓对这里更熟,可我用不上啊。”
赵俭:“寻查何人?”
郝云:“要知道就不难查了。此人雇叶明堂、林响峰赴雁门关火烧军粮。本地口音,中等个儿,粉白方脸,淡眉、桃花儿眼、鼻直口方、头发有些发黄。”
赵俭笑道:“若此人不在市面上混,怕是不易找到。”
郝云:“倪如风派人跟他,到了南关北面第二条巷子走脱了,想必他对那里熟悉,先看看地势,”
到了,赵俭一看,这个地方来过,那个破院儿还在。
当年,肖正良买通自己,用的就是这个破院儿里埋的一百二十两银子。
一想,方才郝云的描述,正是肖正良,并且自己在单飞虎府上又遇到他。
赵俭心眼儿飞快地转着,自己与杨伯雄、老高合伙将肖正良放了,杨伯雄已死,以为这事便从此埋没了。
却不想,肖正良被郝云揪住了尾巴。
在单府做事的肖正良常常抛头露面,备不住哪日被郝云撞上,当下无论如何不能如实相告。
“郝爷,此人无论在不在东外城,只要他在平阳城,迟早找得到,只是要容属下慢慢查访。”
郝云道:“平阳府眼下事情有多少,你我心里清楚,怕容不得慢慢去查。一旦拿住,大概又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你我更要顾头顾不了脚。”
赵俭听得有些心惊,自东外城回到内城,反复掂量、盘算起来。
肖正良背后是单飞虎,肖正良操办火烧军粮也定是单飞虎的主使。
抓了肖正良审出单飞虎也不难,而自己也正巴不得将单飞虎下了狱。
只是当年自己与杨伯雄将发配的肖正良顶包换回,若肖正良举告自己贪赃、私放刑犯,这个罪可不轻。
赵俭拿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肖正良落网。
他要想个办法,让单飞虎下狱,让肖正良从平阳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