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刚过。
这一日后晌,太阳还未从西城墙落下,王一德拎了两瓶酒、二斤羊肉,哼着小曲兴冲冲地往东关去。
他要去找孙美娘热乎乎地喝几盅,晚间再与她炕上好好耍耍。
远远见孙美娘的零食摊后站着一个人,像是她儿子。
孙美娘临街的铺面挂上了匾,后面的两间房也经过翻盖、粉刷,显出与以往不同的新气象。
王一德心里居然涌起了些自豪,这都是他给孙美娘的。
自从与荀掌柜说好,分了半个孙美娘,他从外面坑、蒙、骗,自己又往里添一些,给孙美娘儿子荀秀坡在东关弄了个三间房的小院儿;店铺的前后都翻新粉刷;还将原来的老驴卖掉,给荀掌柜换了头五岁口的骟驴。
肖正良说他,“你从城周边乡里寻个大闺女不好么,何苦给人家扛活拉套。”
王一德笑笑没说话。这平阳城内外,男多女少,打光棍的闲汉十之二、三,有点儿姿色的早就被家境好的人家划拉走了。
他有点儿银子喜欢去娼门,就是因为那里的女子容貌好些,打扮风骚。
自与孙美娘勾搭上,这个女人不仅有容貌,在炕上也胜过那些粉头,还知冷知热。
除了酒后与狐朋狗友去娼门,便有事无事来东关找孙美娘坐会儿。
自家的钥匙也给了孙美娘一把。
若不方便,孙美娘便明目张胆到他家快活。他不在家时,这个娘们儿居然隔一段时日就来打扫一回。
他甚至想趁孙美娘还能生育,给自己生个娃,这辈子就这样了。
王一德远远地喊了声,“秀坡,你爹娘在否?”
荀秀坡已过弱冠,长得随了他爹,个子不高,面皮微黑,脸像了孙美娘,却是他爹的豆豆眼儿。
看了一眼王一德,低头划拉笸箩里的瓜子。
荀秀坡在东外城一个小饭馆当了两年伙计,管吃管住却挣不下银子。
孙美娘便让他回来跟着守摊,“反正这铺面迟早是你的,你爹也快跑不动了,不如早些回来”,孙美娘说。
却是给王一德带来了不便。
原来,荀秀坡常住小饭馆里,白日荀掌柜出去踅摸货的时候,王一德与孙美娘由着性子关起门来耍。
周围的四邻先是指指戳戳、风凉话一串接一串,日子久了也就见怪不怪,有时还与王一德拉几句家常。
荀秀坡一开始以为爹娘交了个仗义的伯伯,慢慢回过味儿来。
眼见着自己的爹绿帽子戴得端正,全家吃软饭,在周围人面前,自觉矮了三分,对王一德的态度也冷淡了。
原来见面,总是规规矩矩地叫伯伯,眼前顶多一句,“来了。”
这让王一德心里有些不爽,你家住的房、开的店都是我王一德给弄起来的,怎的如此没良心。
心里想着,推门进去,一股浓香的烟气扑面而来。
孙美娘正在灶台上炒白菜肥肉片儿,炕上摆着小八仙桌儿,荀掌柜一条腿支在炕上,就着一盘炒鸡蛋,正滋儿吧地喝酒。
王一德盯了一眼孙美娘的腰和屁股,心一软,呵呵笑了几声,“哎哟,好酒好菜。”
孙美娘抛了个媚眼儿,“来得正好,快上炕,你哥儿俩多喝几盅。”
见王一德进来,荀掌柜眼皮垂着,筷子夹着盘子里的鸡蛋,说了声:“来了。”
王一德把手里的羊肉递给孙美娘,“添个菜,大葱炒羊肉。”
撩腿上了炕,盘腿坐定,孙美娘又摆上个酒盅,倒满。
王一德道:“外面一时也没人买货,让秀坡也上炕。都大人了,我们爷儿仨一起喝几盅。”
孙美娘开了门缝,把荀秀坡喊进来,三人上炕,白菜猪肉片已炒好。
王一德一看气氛有些冷场,就说:“都是家里人,爷儿三个不分大小,共同干一盅。”
荀掌柜不瞅王一德,仰头干了酒,耷拉着眼皮儿夹炒鸡蛋。
荀秀坡则咂了一口放桌上,去夹炒肉片儿。
王一德自己一饮而尽,觉得很无趣,“我咋觉得今日这酒喝得不对劲,出了何事?”
孙美娘边切羊肉,边道:“还说哩,都是你办的好事。大年三十,盖房的工匠找上门,说翻盖这店铺还欠他们九两银。找你两回,说你让找我们来拿,谁住着找谁要。还有你给秀坡街对面买的房,还欠人家二十两,也找上门来要,说再不结清就报官。只道是你都包了,怎的留下这么大的屁股没擦。这么多银,我们如何还?”
王一德啪地把筷子拍桌上,“我当是何事,原来是这。你让他们找我要,我看谁能把你们赶走。”
荀秀坡这时抬眼道:“伯伯,你把欠人家的银结清不就完了么。”
王一德瞪眼道:“你说啥?银子是轻易能挣来的?就是挣来了,能轻易给别人?你们打听打听,在平阳城除了下饭馆,我王一德甚时候把银子轻易给过别人?”
觉得有些失言,又补道:“当然,咱们自家人除外。”
荀掌柜这时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向王一德端了下酒盅,“人家上门要,你说咋办?”
王一德麻利地端起酒盅和他碰了一下,“这你放心,我回头就找他们,包管不再来找麻烦。这房已是你们的,房契在手,尽管住着便是。”
这时,孙美娘已炒好了羊肉,摆上桌,也骗腿跨炕上。
王一德拔开了自己带的酒瓶塞,都倒满,“秀坡也到了成家年龄,我托人四下里访看访看,找个过日子人家的闺女,彩礼我出。”
这回,荀掌柜父子脸上露出笑意,孙美娘更是面带神采,四人放松地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荀掌柜不胜酒力,横躺炕上酣睡,荀秀坡到外面吆喝卖瓜子零食。
已是掌灯时分,王一德见没处睡,嘟嚷着在地上遛达。
孙美娘小声道:“冤家,今晚不得便,明日我到你家等你。”
王一德也喝得有点儿多,咧嘴笑道:“明日我还不见得有空。这闹的,想与你耍一回都难了。”
年前后这几日,单飞虎的人和牲口都歇了,王一德也回家烧暖了炕住。
自己喝点儿酒、吃点儿肉,不免有些寂寞。故而来找孙美娘,却被孙美娘推到明日,有些不高兴。
孙美娘一想,人家刚许了儿子娶亲的彩礼,怎么也得哄他高兴,再说王一德炕上比自己丈夫会玩弄多了。
便道:“我这一身油烟气,待我略梳洗一下。”
王一德面露喜色,出去与荀秀坡一起说闲话。
片刻,孙美娘头梳得锃亮,披上王一德给买的湖蓝锦绣大斗篷,出来对荀秀坡说:“我与你伯伯去说些事情,你收了摊,早些睡。”
不顾周边人异样的目光,二人不紧不慢往鼓楼那边走,有说有笑到家门前。
此时,天已黑透,一个黑影从门边迎过来,“来者可是一德大哥。”
王一德立定,有些戒备,“你是何人?”
黑影晃到近前,一个矮壮的年轻人拱手道:“我们冯五大哥请你到那边酒馆里,有事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