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了一半,三人起来,粉头伺候着略梳洗一下。
临下楼,梁凤墀对粉霞道:“晚间还备我三人的酒菜。春荷晚间也谢客,与你一起作陪。”
他已看出,赵俭是极力要将这庄园卖与自己,无论多少,他都赚定了,先去看了再说。
赵俭、王正阳要骑马,梁凤墀道:“我不惯骑马,一起乘车,边走边聊岂不更好?”
赵俭把缰绳还给伙计,“好,听凤墀兄的。”
先到马道街的茶楼。
叶明堂被拿了后,这里的几个粉头和一个看门人已被郝云遣散,派了一个差役穿便服守着。
差役为赵俭三人开了门,拱手施礼,喊了声:“赵爷、王捕头”,便退到别处。
此处原是茶楼,梁凤墀有印象。
只是房契上写了七千两,这让他有些疑惑,看了一圈儿下来,心道:若七千两成交,便是捡了个大便宜。
赵俭:“凤墀兄是明眼人,这排场、这房,岂止七千两。”
梁凤墀背着手笑笑,没说话。
三人又往城西南。
下了车,站在门前四下望,虽不是城中繁华处,但宅前视野开阔。残冬时节,远处的洛水已是水光如镜、杨柳如烟,几座古亭台掩映其中,是个好住处。
赵俭嘿嘿笑道:“凤墀兄,此处若进去,我们这生意便定了。”
梁凤墀诧异道:“我们说好先看看么,回怡春楼再议。”
赵俭:“方才未与兄讲,此次同来还有刑房的大人,最终成否,得他们拍板。处理此事的公文也在他们身上,若兄尚不确定,怎好与大人相见?”
梁凤墀道:“你便讲是朋友来看,不必讲买卖房宅之事。”
赵俭道:“兄稍候,我进去禀报一声。”
罗通判谨慎一些,“他尚未答应接手,让他看邓大人公文是否妥当?”
赵俭:“属下看,我们是官家,他是富商,既然来,便十有。大概只房价高些、低些之差。”
郝云:“我等依朝廷律制行事,他既来了,让他看也无妨。”
片刻,赵俭出来,请梁凤墀进去。
梁凤墀见门内有两个穿公服的差役。进了前院客厅,两个穿官服的人正坐着,一个身如铁塔,面容黢黑;另一个面色黄白,含几分威严。
赵俭引见道:“此为平阳刑房通判罗大人,此为刑捕司指挥郝大人。”
又引见梁凤墀,“此为我朋友,洛阳绸缎庄掌柜梁兄凤墀。”
梁凤墀躬身施礼,“在下与赵兄弟闲坐,听说此处有闲置房宅,便随前来走马观看。”
罗通判笑道:“此处无人手,招待不周,凤墀兄随赵捕头随意走走,我二人就不奉陪了。”
赵俭道:“罗大人、郝爷,凤墀兄既随我来了,可否一观办案公文?”
罗通判自公文匣中取出,王正阳接过来递与梁凤墀。
梁凤墀接过一看,大意是山西布政史司平阳府刑房刑捕司原指挥杨伯雄贪赃甚巨,现委派刑房通判罗长书、刑捕司指挥郝云等,查没杨伯雄于洛阳所有赃产,请当地刑房和所涉衙门予以相助。下面签着平阳府知府邓兆恒、刑房主事魏程远的名号和印鉴。
梁凤墀将公文递还,又躬身施礼,“打扰了二位大人。小人这便与赵兄弟去看了。”
郝云咧开大嘴道:“凤墀兄请便。今日招待不周,日后若到平阳,我等再尽地主之谊。”
梁凤墀随赵俭前后转了转,中院是二层五间,飞檐立柱,东西厢房则是三间大房加两间耳房,后院则是一排七间,又用花墙隔成三个小院。
院西面则是一个大荒园,比东院还要大。内有一座荒亭,想是前主人的花园;里面还有一池塘,岸边柳丝静静地垂在水面,一条鱼儿扑通一声跃出。
梁凤墀心道:此处房契所示九千两,倒是不便宜。若用些银两重新装扮一番,再增价二千两倒也不难。
梁凤墀笑而不语,出了庄园。
见赵俭、王正阳跟了出来。心里暗笑,看来他们是找不到下家,我却是要好好压一压价。
笑道:“这一遭没白来,真是两处好地方。二位兄弟随我回怡春楼,我们慢慢吃喝着谈。”
赵俭向王正阳一摆手,“那便走。”
一路上,马车的帘子掀着,赵俭与梁凤墀谈笑风生,王正阳插不上嘴,他真是有些腻了怡春楼怪怪的胭脂味儿。
梁凤墀像是看出了他心思,笑道:“王捕头年纪尚轻,不习惯粉楼情调。我谈生意,必是要有酒、有粉头,否则拿着算盘一拨拉,成便成,不成一拍两散,前后不过三句话”,扭头向赵俭,“赵老弟可曾见过这样谈生意的?”
赵俭:“萝卜、白菜,或许是如此。大宗生意,谈笑间,金银如流水。都说世人图财,其实是图个痛快嘛。”
梁凤墀哈哈大笑:“知我者,赵老弟也。”
二人说话真真假假,王正阳心里有些不屑,可事情总得跟着赵俭办成,笑笑没说话。
春荷与粉霞自是兴高采烈,麻利地操持,上好了酒菜。
梁凤墀也很有兴致,王正阳强耐着性子陪着,他既不想喝酒,又觉得与春荷、粉霞这样逢场作戏无趣。
赵俭连日劳顿,加上腿脚不好,一到洛阳没有歇着,不过还是与梁凤墀、两个粉头嘻嘻哈哈,只有王正阳能察觉到,他已是疲惫不堪。
王正阳看出,梁凤墀让两个粉头陪着,就是为了打岔,让赵俭张不开嘴谈生意。如此拖着,逼着赵俭露出急迫成交的底来。
心道:却是个心机奸滑之人。
实在熬得不耐烦了,心中定了主意,既然不谈生意,就与梁掌柜喝酒。
“小弟自随高老爷与梁爷相见,目睹尊兄豪气仗义、富贵大方,一直仰慕不已。此次蒙尊兄赏脸而来,深感荣幸。我敬尊兄一杯,若认了在下这个小弟,兄也干了此杯。”
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喝完故意眯眼抿嘴,摇了摇头。
春荷、粉霞拍手叫好,梁凤墀稍一愣,端杯应道:“好,我认了你这个小兄弟”,也干了。
道:“春荷、粉霞,王兄弟是你们老相识,远道而来,你二人还没敬过,今日借酒续前缘。”
王正阳阻道:“兄长且慢。小弟与赵捕头担了这份差事,直奔怡春楼来,两位姐姐热情相待,还仗义约来凤墀尊兄,小弟向二位姐姐致谢,必是要用盏。”
两个粉头都端着小盅,王正阳装着说起酒话,“二位姐姐,若饮了此盏,明日兄弟还来相陪。”
说得几人哄笑起来,两个粉头换了盏,喝干。
赵俭心领神会,“赵某初来洛阳,便与兄和二位姐姐一见如故,情之所至,我敬兄与二位姐姐。”
三男两女,你敬我、我敬你,王正阳与梁凤墀已一瓶酒下肚,赵俭与两个粉头少些。
粉霞道:“兄弟,敬敬你春荷姐吧,她与我说想你来着”,说完,捂着嘴看着春荷坏笑。
春荷想还嘴回去,看看梁凤墀,没敢。
王正阳:“要敬,便二位姐姐一起敬”,说着为两个粉头倒满两大盏,两个粉头忙不迭摇手拒绝。
王正阳看着梁凤墀:“兄长做个主,二位姐姐若与我喝了这盏,小弟便耍个把戏。”
梁凤墀故意问:“床上的,还是床下的?”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王正阳心一横,“梁兄与二位姐姐说了算。”
梁凤墀与两个粉头拍手称快,赵俭一边听得震惊,心道:我这侄儿从哪里学的这一套,说话怎这样放纵了。
梁凤墀道:“眼前先看床下的。”
哄笑声中,王正阳起身挪开椅子,脚跟向上提气,玄关阴阳旋拧,看不见腰腿动,飘飘忽忽便落到墙角,又飘飘忽忽地回来。
王正阳这些年自己练功,察觉玄关是个非常奥妙的内穴,但师父、师兄没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