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远的,赵俭、许化民、王德赶着马、骡过来。
宫善业和随从的马、东西,赵俭都让留在原地,自己这边的一切都带走。
赵宏、小旗的尸体各用两条草料口袋,口对口装了。许化民失血过多,此时在马上已经有些恍惚。
太阳已落山,暮色朦胧地罩着黄河两岸。
清点了一下,赵宏和一个小旗亡了,老何、许化民和一个把总受伤,虽无性命之忧,却都伤得不轻。
老何道:“没想到今日如此惨烈。说不定此时本地官府已经出动了,这里不能停留,都往西走,从风陵渡回平阳。”
将宫善业放到马背上,众人强打起精神,连夜往西赶。
第二日正午,才赶到陕州城,找了家稍偏些的客店住下。
众人疲惫不堪,赵俭、王正阳到外面买了辆马车和大木箱。
王正阳问,要不要买两口棺材。
赵俭犹豫了一下:“回去与何爷商量再定。”
老何听了道:“抓宫善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这些人已经够扎眼了,棺材的事待过了风陵渡再定。”
宫善业装进了木箱。
赵俭道:“先饿这家伙三日,免得他有了精神与我们找麻烦。”
宫善业已经醒了,只是嘴里塞了布,手脚又捆了个结实,只得听天由命。
路上爬坡过沟,虽是河南往陕西的官道,商旅络绎不绝,确是很不好走。
老何、许化民和把总的伤口都很大,不得不半路耽搁,请了郎中冲洗、上药,重新包扎。
许化民的后背被宫善业划了一尺长的口子,郎中用一条药布抹了厚厚的药膏贴上粘牢。
老何的头顶血肉模糊,把头发都剪了去,头上也糊了厚厚的一层。
把总的手臂也紧紧缠上,虽不至于丢了手臂,但上阵杀敌已是不可能。
郎中道:“几位如此重的刀伤,想是刚经过大阵仗了。小生不想摊事,只一句,静卧养伤。若劳累不得歇,怕这伤口会化脓,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哩。”
郝云晃了一下腰牌,“先生,案情重大,今日之事就当没看见。”
说完,给了二两银子打发郎中走了。
一路无话,走得也不快,行了六、七日来到风陵渡,直接进了一家客店。
老何进将军府,郝云、赵俭、王正阳在门口看着马车上的木箱。
储将军见来人自称平阳邓知府的贴身护卫。
五十来岁,一身风尘,头戴唐巾,脸有些浮肿,灰袍上片片点点干透的血迹。
看了老何呈给的邓兆恒的亲笔信,问:“人在何处?”
老何:“回将军,就候在府门外。”
王正阳将马车赶进院子,掀开箱子盖儿让储将军看。
这六、七日,宫善业驷马倒攒蹄绑着,关在里面,只边上挖了两个洞让他透气。
先饿了他三日,然后胡乱喂些粥水,拉尿都在里面。
储将军凑近一看,骚臭熏人,里面一个中年汉子人不人、鬼不鬼,方脸直鼻,目露凶光。
因为怕储将军受到牵连,信里邓兆恒并未说此人是谋害钟鸣岐的凶手,只说事关平阳府大案,不便告知详情,在此秘密关押些时日,日后凭自己信物来提人。
宣府总兵腾高镝已先给储将军来信,让他全力帮助邓兆恒。做了腾将军多年副将,有生死之谊,又受了提携之恩,储将军自然从命。
再者,邓兆恒大力支援边关的各种事,他也都听闻,在各处驻边将军中,口碑甚好,虽有些疑惑,却也要尽心尽力。
“我属下都为将士,鲜有长期关押的人。却也有一处石牢,多年未用。先将此人押在那里,你们也过去看看,若有何不周之处,我再命军士加固。”
老何:“将军,此人罪恶极大,又武功高强,稍不注意便有强行逃脱之患,必要给他下了重镣锁上。”
老何、王正阳跟着去看了看。
石牢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军营里,牢房不大,却是方正的青石砌成,里面阴冷,门窗都是胳膊粗的铁条。
老何、王正阳仔细看了看,确实结实。
赵俭想起还有两个船夫是自己让巡检司关过来的。
一问,先前张德柱每日派人送饭。后来,管事的见二人老实听话,便放在军营里打杂,与军士们一起吃大灶。
这二人家里无其他人,听说官家人替自己收着卖船的银子,不如先在军营里白吃白喝混着,待案子有了眉目再出去,晚间自己老老实实回监里去睡。
赵俭一想,宫善业已抓到,再关着兄弟二人已无必要,便与郝云商议,就地审了审,辨认过宫善业,画了押。
与储将军道了谢,独自带着二人去见张德柱。
张德柱一见赵俭百姓打扮,浑身透着疲惫,衣裳还有点点血迹,吃了一惊。
“赵爷,经了何事?”
赵俭摆了下手,嘿嘿一乐,“兄弟帮着我操办案子,辛苦。这兄弟二人无事了,卖船的银两还给他们。”
张德柱知道莫耀祖与赵俭亲如兄弟,心里亲近,正想好好招待、打问一番,赵俭已起身。
“平阳城内有何事要办,捎个信回去即可”,说完喝了一口茶,起身告辞。
抓捕宫善业是秘密事,又押在潼关。赵俭不想多说任何话,回去了。
张德柱本想打问赵俭出了何事,好向莫耀祖那边传个信儿,但赵俭只喝了一口茶便走,显然不愿多讲。
张德柱又问那兄弟二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把卖船的七两银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千恩万谢而去。
老何向储将军请了医官。
储将军问:“伤了几个?都是擒这厮受得伤”?
老何:“我们十一人来拿这厮,两死三伤。”
储将军一想方才赵俭放走两个船夫,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但既然邓知府不愿自己知详情,便佯装糊涂吧。
事情算是办完了,损伤虽有些大,此时一放松下来,郝云、赵俭等酣然进入梦乡。
老何连日来却是难以入睡。
宫善业没有安置妥当之前,他心里揪着放不下,他知道这事关邓知府的身家,出不得半点儿差池。
宫善业关押了,又想起出来之时,雪儿拜托他关照赵宏,他也向雪儿、小兰保证,将赵宏、王德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可眼下,他带回去的是赵宏的尸体。
他想着,如何向老爷与雪儿交代。加上伤口的疼痛,晚上就是迷迷糊糊打个盹儿。
王德、赵宏从十几岁就在一起朝夕相处,又各娶了雪儿和小兰,亲兄弟一般,这几日夜里睡觉还喊着救赵宏。
第二日一早,众人打起精神前往渡口码头,路过平阳府的货场。
张德柱除了赵俭,也认得郝云,奔过去作揖,
“各位爷,货场喝碗茶吧。”
赵俭在马上打拱回道:“公务在身,不便停留。日后再打搅兄弟。”
郝云也认出他,拱手笑了一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