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偏头回答:“是的。”
“为了什么练剑?”
“为了能守下扶月山。”
老人点了点头,也学着年轻人略微低头看路,“深渊断桥对面,其实叫做妖国,九洲知道的人少,极少……妖国的大妖恐怕传承好过九洲的大妖,会更强大,但前些年又出现了变异精怪,我研究过,致使其变异的东西,恐怕就是和家所谓的阴,这东西能加快修行,能无视禁制,但会占据理智……这么一想,对面能过来的大妖,恐怕也只是失去理智了的,战力又会低一些。”
林月维持着平静脸色,心中却是惊讶无比,不愧是九洲最顶尖的几人之一,能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仅仅是推论,就和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差不了多少。
“前辈的意思是,无需过度担心?”
张至诚摇头,问道:“我听说你从禁制中走了出来?”
林月瞳孔一缩,看来这就是他的目的!虽然在深渊断桥碰见封峋观两人时,就有预料,但没有想到会是和家掌教亲自来问。
但旁边一起散步的老人,又开了口:“你不想说,就不说。”
他投去诧异目光,似想从黑袍老人的寻常动作中,看出一点端倪,可未能如愿。
老人并未看他,如无事发生,“剑还是要练的……能守着一座山,挺好。”
两人脚下忽然断了去路,是一条冰川缝隙,深不见底。老人调转身形,面向北渊大海站定,平静看海。林月自始至终都在猜测对方来意,只是他看不透。
张至诚偏头看向跟着站定的林月,“我有些奇怪,你已形成心湖,为何还在御境……”
“前辈的意思是,形成了心湖,就该晋升至实境?”他也不去在意对方,是如何看到自己心湖的,只叹山顶上的人,非比寻常。
老人点了点头,“心湖算是灵气与自身心境、意志的化实之像,实境的人,不一定有心湖,但有了心湖,必定是实境……”他瞥了眼林月,“当然,现在是除了你之外。”
遇见能解惑之人,林月展现恭敬态度,微微躬身问道:“可是晚辈修行出了问题?”
“或许是不一样的路子吧……”张至诚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心湖应有烟波浩渺,死水一潭不是好事,练剑也一样,舍了种种法决,只管出剑,未有机缘,难以成为剑修……”
说道此处老人呵呵一笑,“你别放在心上,特别是练剑一事,我没你家先生懂。”
林月现在真想骂他一顿,说了出来,又说别放在心上,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抽一巴掌长长记性,为人解惑哪有说一半藏一半的……
强行按捺住这般心思,维持恭敬脸色,“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张至诚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问道:“你想成为剑修?”
“是。”
张至诚说了句关系不大的话:“或许机缘在尚先生死后。”
至少在林月看来,关系不大,“这是为何?”
老人摇头,“我也是猜的……”他垂眉看向脚下,又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是不是感觉九洲都在帮你?”
林月不寄希望他能指点了,随口回道:“想结缘的多。”
黑袍老人还是低头,缓缓开口,“你远游遇见的第一位习武之人,是读书人,还是位与你意气相投的读书人,在成竹镇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郑掌教能收你入门,可以预料……”
林月退了一步,这些话他听得惊恐万分。
老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依旧缓缓说道:“能在扶月山建立书院,是我点头的。”
“你……”林月眼睛睁得老大,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忽然变成了俯瞰人间的天神,其阴影笼罩大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之下。
张至诚转身面向他,脸带微微笑意,“你不用害怕,那些帮你的人,确实是想结个善缘,我也想结个善缘……所以我建议你学学和家的术法……本来是想让我的一位弟子,哦,他叫赵小树,实境修为,本是想在临月书院开山门那天,出全力的,现在我改变了注意,让小树留在扶月山教你。”
原本以张至诚的心思,说出话来肯定会缜密一些,今日面对林月,他像是也放松了许多,言语随意。
“为何……”林月咽下口水,声音还是沙哑,嘴唇动了几次,最后这一句话也没能说完,
黑袍老人又面向北渊大海,面色平静,开口说道:“许多年前,我意外去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九洲,虽然只是一撇,但我还是发现了九洲出了很大的问题……九洲之外,还有些更为强大的人……敌人……”
说到此处,他轻轻叹息一声,“这事儿我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总之,若真有强敌来犯,我不想看到九洲没有还手之力,我要想办法变得更强。”他看向林月,依旧平静,一字一句说道:“不管是什么办法。”
离开之前他又说了一句:“刚才的巨蟒,算我救你一命。”说完之后,他消失在原地,留下林月一人,愣在当场。
乌云已经汇集,在酝酿着临渊洲今年的第一场雪,北渊大海还是平静,脚下延绵数万里的冰崖,泛出幽蓝颜色,经年不改。
张至诚最后的一番话,虽未明说,但可以轻易推论出,林月所遭受的算计,或者说是出了遂宁村的整个人生路径,关键的几步都是这位和家掌教在幕后操纵。
衣衫破损的年轻人,似成了雕像,一动不动。半响之后,他喷出一口血来,全身伤势也一并发作,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其体内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似心湖决堤。
他的脸色却越发愤怒,重新拿出长剑,也不管剑招、灵气、伤势如何,大喊一声,起身朝南方冲去,一步跃向半空,挥剑乱砍,一边破口大骂:“狗日的张至诚!老子今天要砍死你!你他娘的要变强,关我什么事?!”
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之后,他落在了地上,又是冲天而去,“狗贼!出来受死!干你娘的,我要砍死你!”
其心湖破碎,又重新凝聚成了一团白光,似实非实,悬停在原本心湖的位置。
落下之后又跃起,如此反复,直到力竭。
此时林月离海岸已有数十里,他气喘吁吁,以剑拄地,脸上的愤怒变成了失神模样,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周围灵气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他没能注意到。
依旧立在高空的黑袍老人,看着发疯一般的年轻人终于停下来之后,叹息一声,再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