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红契是用在大明土地买卖中的,民间土地买卖过户后,需要从官府求一份盖上章的契约,存放在购买者家中和官府的架阁库中,作为日后征税的凭证。
本来红契只用于土地交易中,但是随着东南商业活动的增加,更多的商人在其他交易中也开始使用这种红契。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有官府盖章的契约,等于有了官方的认证,日后去打官司的时候,也要比民间契约更有效一些。
何心隐为了方便苏州的商业交易,在雇佣、买卖、借贷这一些常见的经济活动中,也印刷了加盖了官府盖章的红契,这种算是官方认证的制式合同。
而随着苏州府的商业活动愈发的繁荣,红契自然有些不够用了。
阿方索船长抱怨道:“码头的红契不够用,地下黑市的红契却要加钱买。”
何心隐抬起头问道:“你是说,有人将官府免费发放的红契拿到地下黑市贩卖?”
阿方索船长点头说道:“是啊,一份红契都要一百文银子,比一份报纸价格还贵。那些大宗货物的买卖红契甚至要一两银子!”
何心隐露出寒意,这不用说了,自然是和红契有关的官吏勾结,故意减少免费红契的发放,将原本应该免费的红契拿到黑市上贩卖。
“阿方索先生,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感谢你的来访。”
何心隐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开始送客。
三日之后,苏州府开始了打击倒卖官府红契的行动,一些负责印刷发放红契的吏员和印刷坊勾结,故意减少免费发放的红契,将红契送到黑市贩卖。
但是另外一道法令,则让那些商人们高兴不起来了。
苏州府已经奏报大都督府,大都督府已经批准,在苏州府试行印花税。
以后官府的红契不再是免费发放了,而是要根据合同的金额,收取印花税。
而和借贷、保险有关的行业,则要收取更高比例的印花税。
除此之外,在苏州府还会建立一个名为金融司的新部门,专门负责管理保险和借贷业务。
以后所有经营保险、借贷业务的商户和个人,都必须要在金融司登记,并且质押冻结一定比例的准备金。
除此之外,金融司还会定期和随机检查这些经营保险的商户和个人,确保他们的资金没有被转移,保证他们赔偿支付的能力。
与此同时,高息揽储,高利贷,这些行为也会被打击。
除了金融厅之外,在苏州府还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名为经济判院。
这个部门的职能就是处理和经济、合同有关的纠纷,部交给这个经济判院来处理。
而之前收取的印花税,则会用于金融厅和经济判院的人员开支和部门经费。
而印花税的征收,也暂时交给金融厅来做。
在推出这个政策之后,整个苏州府官员都为之一惊。
特别是太仓知县林显扬连夜赶到知府衙门。
何心隐知道林显扬是苏泽的同族兄弟,林显扬是从南平户科书吏步入官场的,基层经验非常丰富。
后来又在南京国子监的官员进修班中结业,算是跟随苏泽的元老了。
将林显扬安排在太仓这个苏南首县担任知县,也足以可见苏泽对他的重视。
这段时间林显扬做事踏实,他对于苏州府的政策都不折不扣的执行,也从来不乱折腾,太仓县更加的繁荣。
林显扬上门,何心隐还是接待了他。
林显扬上门就说道:“知府大人,能不能不要在苏州试点印花税啊?”
林显扬紧接着明白自己失言,连忙说道:“若是试行印花税,那商人就会到别的地方去交易了!”
何心隐却不以为意的说道:“林知县你多虑了,要我说以后太仓县的交易会更多,外地商人会专门来太仓做生意。”
林显扬不信的说道:“怎么可能!”
何心隐说道:“林知县你且先回去,金融厅还在筹建中,印花税暂时还要你们太仓县的户科先征着,你快回去准备吧。”
林显扬虽然不信,但是也不敢得罪何心隐这位知府大人,他只好返回太仓。
出乎林显扬意料,两天以后,果然涌入太仓的商人大增。
一些松江府的商人,都会专门到太仓来签订合同,乖乖缴纳印花税。
整个太仓县的户科忙得不行,林显扬又调集了大量懂得算学的书吏去帮忙,这才将这波商人应付过去。
林显扬连忙再次感到苏州府,这一次他是向何心隐求援的,再这么下去整个太仓县的官吏都要忙死了!
“知府大人啊,这金融厅什么时候能建起来,属下撑不住了啊!”
林显扬对着何心隐说道。
何心隐露出笑容说道:“怎么,你不是不愿意在苏州试行印花税的吗?怎么现在又抱怨太忙了?”
虽然印花税的钱不会给太仓县用,但是如今在南直隶各县,这笔税赋收入也会算在太仓县的考成当中。
虽然经过大都督府的改革,税赋征收并不像以前那么决定官员的命运前途。
但是南直隶、浙江、福建的知县们都较着劲,希望能够在这项考成中冒尖。
林显扬连忙露出笑容,陈赞道:“还是知府大人神机妙算,只是属下愚钝,为什么收了印花税,反而商人还愿意来苏州签合同,还老老实实的交税。”
何心隐说道:
“这个还不简单,商人为什么要红契,甚至不惜在地下黑市买红契?”
“因为红契是有官府信用担保的,有了红契的契约,日后上了公堂作为证据也更有效。”
“商人不是傻,而是花钱买了一份保障。”
“这就和买保险的船东一样,印花税对商人们来说,这不过是多花钱买一份保险。”
林显扬还是疑惑的说道:“可为什么要专门来苏州府交啊?”
何心隐说道:
“因为法制。”
“如今有关商业的法律,我们苏州府最健,日后还要成立专门处理经济纠纷的经济判院,商人们自然愿意来这里交税了。”
一想到何心隐埋头在苏州府修订法律,原来有这样的深意,林显扬更是心悦诚服。
唉,写书就是众口难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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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