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浅蓝的天空上烈日高悬,门扉窗牗被炙烤得烫手,锦秋合上雕窗,灿烂的阳光从窗棂格投进来,在墙上烙下一个方形的雕窗影子。
红螺推门进来,她手中端着漆红托盘,盘中的白瓷碗里盛着黄绿色的银耳绿豆汤。
“小姐,奴婢方才见紫衣她们做绿豆汤解暑,便给您也盛了一碗,”红螺放下托盘,将银耳绿豆汤端给锦秋。锦秋伸手将碗挡向红螺那一侧,道:“你前两日不是喉咙痛得咽不下东西么?这绿豆汤清热,你喝正合适。”
“小姐,这怎么使得,奴婢怎能与小姐抢吃的?”
锦秋望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扑哧一笑,打趣道:“你抢的还少么,快吃了罢!我不过是怕热,中暑却是从未有过的,倒是你,天儿一热喉咙就不好受,比我还娇气。”
红螺嘿嘿一笑,没再客气。
她一口气舀了几勺,喝完后还吧唧吧唧嘴,奉承道:“奴婢跟着小姐真是福分,小姐若想喝,奴婢再去盛两碗!”
未及回答锦秋便听见一阵叩门声。
“大小姐?”紫衣端着个托盘,在门外喊:“奴婢给小姐送绿豆汤来了!”
红螺搁下白瓷碗,欢喜地过去拉开门,道:“紫衣,你来得正是时候。”
紫衣微笑着,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案上那已经空了的碗,笑意更深。
她走入内室,将托盘放在案上,端起其中一碗绿豆汤呈给锦秋,道:“大小姐,这碗绿豆汤是夫人让奴婢送过来的。”
锦秋瞥了一眼托盘里另外两碗银耳绿豆汤,问道:“这另外两碗是送去给谁的?”
“这两碗是要送去红梅轩给许公子和老爷的。”
锦秋微微蹙眉,难道现下连父亲也看上那所谓许进士,要强塞人给她么?
紫衣放下碗后便退了出去。
见人离去,锦秋瞥了一眼桌案上那碗绿豆汤,吐出两个字:“倒了!”李氏差人送来的汤,锦秋从不喝的。
红螺应声端起绿豆汤往那钧釉紫砂盆中的白掌上一淋。
锦秋踅身坐回到书案后,随手翻开一本棋谱。
红螺便侍立在一旁,若锦秋要写字,她好为她研墨。可渐渐的,她觉着面上发热,于是双手托着两颊忍了好一会儿,热意更甚,整个身子像架在火上烤似的炙热。她瞄了一眼锦秋,见她埋着头,于是微微敞开了些领口。
然而锦秋的心思却并未放在书上,突然,书本“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她站起身,忿忿道:“父亲居然亲自去红梅轩与那人谈天,定是听信了她的谗言,又想着要将我嫁给这人!”
一旁的红螺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觉着浑身都烧了起来,似乎敞开领口还不够,要将衣裳也脱了才好。她不住用手扇着风,哑着声道:“小姐,屋子里真热。”
锦秋一心想着如何将周劭要娶自己的事儿告诉宋运,以免他乱点鸳鸯,便未注意到红螺的异样,她道:“那你用凉水敷脸,再去厨下要一碗绿豆汤过来。”
“是,”红螺捂着脸,小跑着出去了,此时她两颊连着脖子根都已潮红。
红螺扶着门框走出去,日光一照,她整个人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桃,浓稠的汁液缓缓溢出来,诱着人去品尝。
房门被合上,锦秋望着红螺的背影,微微愣住了。平日里自己让红螺去敷脸,她只会说自己不热,可现下却走得这样急,难道真是热得受不住了?
锦秋从案桌上拾起团扇,轻摇了摇,清风微拂,也没到要用凉水敷脸的地步,越想锦秋越是纳罕,她于是团扇一放,立即起身往外走。
门才一拉开,便见直通东跨院的月门处,一袭兰紫色罗裙的紫衣扑着跑过来,大喊:“大小姐,大小姐,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锦秋脑子里轰隆一声,提着裙摆疾跑下台阶,“怎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
紫衣直扑在锦秋身上,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锦秋,身子发软往下滑,锦秋忙搀住她的手肘,目光落在她前襟上那一片水绿色上,便识出那是绿豆汤撒下的痕迹。
“老爷,老爷……”紫衣垂下脑袋,伸手指了指东跨院,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锦秋面前,抓着她的衣摆。
紫衣才刚去东跨院送了绿豆汤,现下汤撒了,必定是爹爹出了大事,难道他又咳血了,还是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