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桓儇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骄傲,在裴重熙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一路走来她牺牲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才能够换来如今的位置。
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代价,是身边只剩下一个裴重熙可以信任。
五岁那年遇见他的时候,起初是因为她看不惯那些人仗势欺人,后来她看到一双清冽的凤眸。明明已经被人当做烂泥踩在脚底,但是眼中没有妥协,只有不屈,才会萌生拉他出来的想法。想看看他能走多远。
如今想起来,她觉得十分高兴。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拉他起来,甚至对此不闻不问。只怕不会有权倾朝野的裴重熙,更不会有她。毕竟于权势之下,二人皆如浮萍,半点不由人。
她跌入泥沼,而他虽在云端,却仍旧愿意为她身前盾。哪怕微弱到不堪一击,也没有背弃过她。
他终是为她遮过风雨。
到底不是只会哭泣的小娘子。哭过一场,发泄过内心的苦楚,桓儇很快就回归了清明。
温初月死了,不代表她和温家就能从此偃旗息鼓。这场仗还没打完,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在接下来的日子,温家只怕会利用桓淇栩辍朝,来布局对付她。她必须打起万分精神来应对。
“温初月死了,我想淇栩多半会对温家留情。”揉着额角,桓儇面上浮起倦怠,“刑部和大理寺必须赶快订了高平王的罪,我先得压下宗室。”
无论此举是不是会让桓淇栩和她离心,她都得去做。
“所以你就打算向陛下请旨封杨芷青为琅琊郡主。以此来稳住桓峤么?”裴重熙拧眉,眼中掠过痛色。
“也不全是。让芷青离开,总比跟着我好吧?再说桓峤娶了琅琊诸葛氏的娘子,虽然诸葛氏这些年都很低调,但是本宫知道他们亦有入仕的心。”桓儇眼中浮起算计,哂道:“只要有,就会想着向上爬,如此才好利用。而本宫用桓峤搭上他们,何尝不是招揽呢?”
她不是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人好处。突然抛出这样的赏赐,无非是想借桓峤的手,搭上琅琊诸葛氏。只不过具体如何,还是要看诸葛家自己怎么选。
世家和皇权不能共存,唯有臣服才能有出路。
“殿下,是否需要传膳?”
殿外传来徐姑姑担忧的嗓音,桓儇看向殿角的更漏,蹙眉道:“什么时候了?”
“戌时都快过了。你睡了快一天,也该用膳了。”
言语间,裴重熙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桓儇也没反驳他,由着他去安排晚膳。
望着裴重熙的背影,桓儇抬手。宽大的袖子覆在面上,自她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如何会死呢?
阖上眸,浮现在脑海中的是裴重熙那双饱含痛色的凤眸。
思付一会,桓儇腾地一下坐起身,深吸口气。她不能死,也不会死,裴重熙也不能死。他们两个人都会长命百岁,一直到死。
眼前骤然一亮,只见裴重熙持了盏灯,走到她眼前。顺手将烛台搁在一旁,俯下身替她穿起鞋袜来。
烛光照亮了方寸之地,亦增添了几分暖意。桓儇垂首望着裴重熙,目光落在他鬓角几缕银丝上。
似乎是不知道她在看着他一样,裴重熙神色温柔缱绻。略带薄茧的手指拂过脚踝,桓儇禁不住轻唤。右踝上的镯子,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被什么驱使一样,桓儇伸手去摸裴重熙脸颊。反倒被对方擒住了手腕,而裴重熙抬头一脸无奈地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