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面前的人还在指着他的鼻子骂,可这孩子却是一句话都没还嘴,若是换了旁的小乞丐,恐怕早大喊大叫了。
“这不过是一个孩子,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黎童有些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出了这个头。
大概是觉得没人会帮他,那孩子惊讶地抬起头来,原本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因抬头的动作太大,落下来几颗。
别说黎童了,羽帘都忍不住要哭了。
“这位夫人您就别管了,这孩子是个偷儿!”
那孩子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
黎童抿了抿唇:“羽帘,给钱。”
就算是个偷儿,大概也是逼不得已的。
黎童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孩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抬起他的胳膊细细看了看,还成,伤得不重,就是擦破点皮,不过如今细看,才知道这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从破开的衣服往里头看去,还能看到这孩子的肋骨贴在皮肤上。
黎童有些心疼得多看了他一眼,这得饿了多久?
“走吧。”黎童拉着这孩子的手,却没想到这孩子倔强地站在原地。
“怎么?”
那孩子抬起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黎童磕了几个头,泪水跟开了闸似的往下淌:“求求夫人救救我们!”
黎童微微蹙眉,周围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此时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她将人用力拽起,冷硬道:“先吃饭,再谈事。”
随意找了一处馄饨摊,黎童又让羽帘去买了些伤药来,小心地给这孩子上药,羽帘全程皱着一双柳眉,憋得小脸通红。
“叫什么名儿啊?”黎童双臂搁在桌子上,见他飞快得吃完一碗又一碗,忍不住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嘴。
“任棠。”
黎童挑了挑眉:“好名字,哪儿人啊?”
“柳月村。”
黎童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啊,跟翊城隔了一座山的吧?”
任棠点了点头,填饱肚子以后,他显得比刚才更从容了,黎童目露欣赏,小小年纪能有这副气度,家里人教得很好啊!
只不过,还不等黎童更加欣赏,他推开凳子,又跪了下来。
黎童深呼吸一口气,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有人跪她。
“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跪。”黎童挥了挥手,让羽帘将他扶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要跪他人。”
任棠抹了抹泪:“柳月村发了山洪,整个村子都被淹了,连带着隔壁村庄都遭受牵连,爹娘罹难,我有幸被邻居曾婶救了,得以逃生,原想前来翊城求救,可翊城官府不让我们进城,说我们……说我们……”
黎童越听脸色越差,语气都冰冷起来:“说你们什么?”
“说我们犯了天怒,才会引来山洪,我们身有罪孽,不得进翊城,免得脏污皇城。”任棠说着,涕泗横流,捏着他那脏得不成样子的袖子一个劲擦脸,结果是越擦越脏。
“岂有此理?!”黎童拍了桌子。
作为一名经历过科学教育的现代化社会主义好青年,黎童哪怕是一个不小心到了这地方,她也不相信这什么天怒,毕竟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违法乱纪,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只能说明是未知领域。
更何况,山洪这种事,明摆着就是天灾。
翊城官府竟然为了政绩好看,瞒报灾情,阻止灾民入城,这种事要是捅出去,别说翊城官府了,大概上头有一串人都得担责。
黎童的脑子转了几圈,说道:“你们一共多少人?都住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任棠点点头,刚要抬脚,一旁的羽帘却开了口:“夫人,您真要去吗?万一有危险……”
“没事的,不是还有赤衣吗?若你担心,先回将军府去通知一声,再来寻我。”黎童说完,拉着任棠就走,羽帘哪儿能这么放黎童走,跺了跺脚,只得跟了上去。
“不回将军府通知了?”黎童笑着问她。
羽帘撇过头去,气得小脸鼓起。
这小丫头,虽说钦慕百里烨,对自己也不算忠心,不过还是挺可爱的,留在身边当个伴儿,偶尔调戏调戏也就当调剂生活了。
任棠带着黎童二人径直出了城,小路越走越偏,杂草越走越高,好些叶子尖上都带着刺,将黎童的衣服都割出了线头,脚上的绣花鞋也染上了不少污泥,黎童却只是微微蹙眉,并不当回事。
羽帘倒是想抱怨,可看自家夫人都没说什么,只得捏着袖子,一脸愤懑。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一处破庙,说是破庙都委屈了这地方,连个完整的屋顶都没有,断壁残垣,极尽破败,佛像瘫在院子里,没了半个身躯,泥塑的半块残碎在地上,还长了些黄黄蓝蓝的野花,颇有些绝处逢生的意思。
不过这里的人,也确实惊到了黎童。
她想过会有很多人,这一路也在心里预算了人数,撑死不会超过三四十人,可这从各个角落里探出来的脑袋告诉她,不止三四十人。
黎童微微蹙眉,又问了一遍:“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