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以为早已忘记的人,以为不会再遇见的人,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你眼前,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你必经之路的某个拐角处。
当天晚上,我并没有如计划的那样把杨江红一顿胖揍,因为我一回到家就累得直接跌进了沙发里。
当晚只有一堂选修课,老师是一个笑容和蔼,面容亲切的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叫周伟民。
“或许现在在你眼里,除了王平教授以外,所有的人都是友善的吧。”杨江红这么总结。
我不置可否,也没有看他一眼,因为我一直双眼发光地盯着周老师——他打开了多媒体。
我以为他要放电影什么的给我们看,毕竟,这是他的第一堂课。我看了看周围,欣慰至极地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盯着他看,瞬间我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轻松得像个刑满释放的罪犯。
但是周老师在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点开了他的教学视频。
我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脸,杨江红在我旁边笑得双手捧腹,却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那笑得几乎撒手而去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痛苦。
嗯,痛并快乐着。我毫不客气地在心里总结。
我假装无视他,谁知他笑着笑着直接倒在了我身上,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扑哧扑哧”撞到我的皮肤上,他撒娇般的蹭了蹭我的肩。
“喂,杨江红。”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Hold住Hold住!”
被我这么一戳,他安分了一些,没有再乱动了,只是他并没有把身体移开,所以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停地微颤。
我用力把杨江红推开,他被我这么一推,显然愣了一下,然后顺着我的推力在周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我们这边。
我有些尴尬,抬起头想告诉杨江红,我们这回又玩大了。
谁知我刚一抬头,那个一米八五的大男生就这么直直地朝我倒了过来。
但是他并没有砸到我身上,因为有人在他砸到我身上之前接住了他。
我转过头想要谢谢人家,可我刚转过头就愣住了,我的心中忽然汹涌而过大片大片让我措手不及的难过。
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没错,郭城鑫。
那个在我的潜意识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此刻正双手托住杨江红,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杨江红,速度之快我甚至觉得他没看我。
他的语气里有些残余的惊慌:“快帮忙扶住他,送他去医务室!”
他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从头到尾,他的眼里没有惊讶,我说的惊讶是看到我的惊讶,一丝没有,好像在这里看到我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我下意识地扶住杨江红。
我感觉我的大脑死机了,以至于我都忘了我是怎么帮他把杨江红送到医务室,又是怎么把杨江红带回家的。
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我昏昏沉沉地又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吴彤女士刺耳的尖叫及其丈夫的宽慰声,然后是他们慌慌张张地拖杨江红回房间的声音,再然后是一阵喧闹声,最后没了声音,客厅陷入一片死寂,从头至尾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觉得头又昏又痛,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累。
这是我现在脑中唯一的意识。
我好累,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疲惫,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好像再也不会醒来的梦里。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视亮着一点红光,在漆黑的客厅里特别显眼,又有点恐怖。
我看了看手机。
凌晨一点半。
我几乎是没有思考就拨通了张海洋的电话。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他。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个人,你的大部分记忆里都有那个人的身影,他不是家人也不是恋人,但你就是觉得他的存在理所应当,觉得你们的关系理所应当的好,你有了好东西总想分给他,也不管他喜不喜欢,你听到有趣的事总会想和他分享,也不管他感不感兴趣,你有了心事,总愿意告诉他,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你们之间的感情胜过身边所有的朋友,你对他比对父母还要依赖,你说不清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但你知道很重要。
张海洋于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小姐,你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你要不要我活啦!”电话那头的张海洋语气慵懒地抱怨道。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今天遇到郭城鑫的事。
“哦,对了,郭城鑫晚上问我要你电话来着,我估摸着他又是不安好心就跟他说我没有你的电话,你说他是不是神经又搭错条了在你过得安定了不久又要来打扰你?我跟你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暴露出去的,你……”
“张海洋……”我刚说话才发现我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可能我沙哑的声音太过吓人,给他传递了一种“我生病了很不舒服快哭了”的错觉,他在那头焦急地问我:“你怎么病成这样?吃药了没?你干妈她……”
“张海洋!”
“嗯?”
我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正常多了,为了避免他再啰嗦,我抢先开了口:“我没生病。”
“那你怎么了?”
“我……我……”
“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我遇到郭城鑫了,在我们学校……”
“他在你们学校读书?!你别吓我!”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到:“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他就坐我后面。”
“我还以为你终于摆脱了他的阴影呢!怎么又给撞上了!真蠢!”
要是其他时候他这样吼我,铁定要被我骂个狗血淋头,但现在我只是轻轻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
我仿佛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我来不及难过的青春里。
我想我该收回我说的一些话,哦不,不用收回,我确实没有男神也没有男朋友,因为我一直明恋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郭城鑫。
郭城鑫,郭城鑫,郭城鑫。
重要的名字要说三遍。
高中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我喜欢他,但他从没给我答复过,他和我的关系只能说是暧昧,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也没有为他落下过学习,但我们拥抱,偶尔牵手,一起吃饭,他还会摸我的头,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我知道,我名不正、言不顺。
当时,张海洋还为了我和他打了一架。
我说不清我们的关系。但是我曾经流光溢彩的青春在遇到他以后便布满了忧伤,我收敛了大大咧咧的性格,甚至告别了我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时光,我努力磨平自己的棱角只为迎合他的口味。
但是,我得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把自己的心捧到他面前摇尾乞怜,他却看都懒得看一眼,嫌恶的表情想看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
但他从没有拒绝我的好,他任由我出没在他的身边,也配合地对我温柔,但他从不承认我。
张海洋不止一次地说,我这是吃力不讨好。
我却当作没听见,自顾自的对他好。
我以为我考上了大学就可以解脱了,谁知道会这样?
用张海洋的话来说就是“又撞上了”。
电话那头不断响起张海洋的声音:“冰冰,你没事吧?你别太难过……”
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挂了电话,像是要把张海洋聒噪的声音隔开,更像是要把曾经令我痛彻心扉的感情隔开,谁知道呢?
我回到房间,蜷缩到床上,像只受伤的小兽,没了平日里的张扬。
你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个地方?明明结了痂,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却还是一碰就疼?
我有。
我的那个地方叫做郭城鑫。
郭城鑫。
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入睡,像是某种信仰。
“涂冰冰!”杨江红今天早上第n次来敲我的门,“起床啦!”
我终于窝火地从床上坐起来,用手粗鲁地抓了几下头发,冲着门口吼道:“杨江红,你有病啊!今天早上又没有课!让我多睡会儿会折你寿啊?!”
门口的杨江红沉默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门:“早睡早起身体好。”
我刚想再吼过去,却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