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扶到坐着的元焕良身边,接住了他差点倒下去的身子,谁都知道元焕良是个身形彪悍的大汉,庄氏虽不瘦弱却也差点被他带着一起摔倒。
勉强将元焕良扶住,庄氏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尖叫了:“来人!快来人——夫君,夫君……”庄氏的眼泪不断落下,打落到元焕良的微微仰起的脸上,让他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染尽,他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麻痹的神经此时才终于有些知觉,察觉到腹中绞痛的现状。
“我……”他中毒了?
他怎么会在自家中毒?是刚才那碗燕窝粥里有毒?
“有……毒。”元焕良的知觉依旧十分迟钝,他勉强抬起手朝燕窝粥指去,却将庄氏吓了一跳。
他的本意是提醒庄氏和其他人千万不要喝那份燕窝粥,却没想到庄氏瞬间理解成是元焕良怀疑她在粥里下毒。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毒?!我不可能对你下毒的,快来人,快快——”庄氏慌乱的声音自然惊扰了众多的丫鬟和护卫,一众丫鬟围了上来,可个个都吓得不敢上前,毕竟大将军中毒这件事,任何沾边的人恐怕都要死。
好在丫鬟们手足无措,护卫们却管不了那么多:“将军!”
“将军中毒了!”
“把东西收起来,把将军府的大门关紧了,人都看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护卫首领怒发冲冠,将军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自己的家中被人下毒?这还得了?
“快,派人去请太医!”管家也匆匆赶来,立即吩咐道。
“太医?”这个词像一道光一样划过庄氏的脑海,让她昏沉的脑袋一个激灵,“对对对,快请太医,必须请太医。不会有事的,将军不会有事的,夫君你再等等,你没事的!”
“兵……符……”作为当朝禁军统领,元大将军即使是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依旧是宫中皇上的安危,既然有人对他下毒,必然是忌惮他护卫京畿,让宵小之徒难以行事。
那恐怕皇上现在已然危矣!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夫君?夫君!呜呜……”元焕良此时的声音本就十分模糊和低微,再加上庄氏这么一哭一闹,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元焕良急得火冒三丈,偏偏自己行动和感知无限缓慢。
“快……快……”元焕良伸手去掏自己怀中兵符,原本想交给自己身边护卫,领兵前去营救皇帝,可没想到管家忽然带来了一群郎中,一把将他团团围住,连护卫都不得不被驱离身边。
元焕良手中未拿稳的兵符因此滑落,掉到管家手中,被他手一收,便收入袖中。
元焕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可是他的喉咙却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扼住,让他难以再发出声音,手臂仿佛灌了铁水一般沉凝,再也抬不起来,眼前蓦地一黑,栽倒下去。
“夫君!!”庄氏凄叫一声,人也晕了过去,整个将军府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你们这群庸医!”见郎中来了不仅没有转好,形势还变得越发糟糕,府中护卫恼怒不已,他们万万想不到,只是稍微的一个耽搁与无措的后退,便错过了元大将军的托付,也让宫内的皇帝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在宫外的人却毫无所觉。
许大将军府。
自从怀孕后,林菀欣便很少有在这个时候还未睡觉的,但是今日,她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许纯之领兵前去攻打云国来犯的军队起,她每日清晨都会卜上两卦,一卦关于许纯之今日安危,一卦关于皇帝今日安危。
这么长时间以来日日如此,也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可是今天早上,皇帝的卦却出现异样,一连两次卜卦都是如此。一般卜卦,除非不确定才会追卦,她已经追问过,再卜毫无意义。
一大清早,她便命人再去军中提醒元大将军元焕良,希望避开危险。可她没想到的是,元焕良一整天巡查下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动,却在晚上归家之后为人所害。
到了晚上,林菀欣越发觉得不安宁,本能地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的不安也传递到四周丫鬟们身上。
“夫人,现在时辰已经有些晚了,要不咱安歇吧?”湘竹问道。自从夫人嫁给许大将军,凝萃就成了专职的店掌柜,手底下掌管好几个店,而凝萃从前的工作就落到她身上,是以整个大将军府,她是最大的丫鬟,也是夫人最得力和贴身的助手。
“您别担心,将军肯定会得胜归来的,您现在已经是有八个月身子的人了,可不能不先紧着自个儿。”
林菀欣摆了摆手,再度拿出铜钱卜了一卦,一般夜里她甚少卜卦,但此时却顾及不了那么多。
卦落成之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中踱了几步,招来海山:“我让你们去打听的宫中情况如何了?有回应了吗?”
海山神色严峻,道:“夫人,刚得到消息,宫门已全部关闭,城墙上守卫与平时人手安排不同,问过说是换班了。”
“换班……”会一个队的人都换吗?恐怕这只是对外的一个幌子,林菀欣道,“今夜想必宫中有变。”
“宫中有变?”湘竹有点懵。能有什么变?总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变”吧?
林菀欣又道:“目前宫中只有三千禁军和几百龙鸣卫,其中禁军若是再被有心人替换一下……”
“不、不可能吧?谁、谁有那么大胆子?……”湘竹觉得这说法简直匪夷所思。
林菀欣又看向海山:“咱们手里有多少人?”
海山道:“所有人手加起来,两千人。但如果夫人愿意动用……”
“不行,黑炎军万万不可动。”黑炎军一旦无诏自行行动,不管初衷是什么,即便最终救了皇帝,也一定难以有好的结果,毕竟没有兵符便能自行活动的军队,这岂不是一只可怕的军队?
在朝臣看来,黑炎军此举无异于逼宫,即便他们的目的是救驾,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在皇帝看来,黑炎军也会从保护国家的军队变成许纯之个人的私兵,否则怎么会连他的妻子都能随意驱动?
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两千就两千吧。”虽然不保险,但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
“带上人手,我们夜探皇宫。”林菀欣道。
“什么?!”湘竹大惊。
海山毫不犹豫:“是。”
“等等!等等……”眼见连林菀欣都跟着去,湘竹有些晕了,抓住林菀欣不放,“夫、夫人也要去吗?那可不行,您可是怀着身子的人,哪能乱跑?再说了,按照您说的,这皇宫这会儿不就是龙潭虎穴吗?一般人躲都来不及了,您怎么还能往里闯呢?这是绝对不行的,要是将军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啊?”
湘竹急得语无伦次。
林菀欣有些失笑,这丫头连青雉都搬出来了,她看了一眼海山:“把她拉开。”
“诶?!夫、夫人!您不能这样!您怎么能……”湘竹真急了,可是面对海山,她连功夫都不会,怎么敌得过?
“你们安心在家等,门窗关好,除非是我回来,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林菀欣吩咐道,便同海山一行人乔装,更从不同的地道,各自离开府中,再到皇宫城门外汇聚。
这些地道早已准备好,有通往皇城边上的,也有通往帝都城外的,虽是为了不时之需,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
两千人手,原本是许纯之留下来护卫林菀欣的人手,只要不出现大型的军队叛变,足以护卫,即便出现军队哗变,也有五万黑炎军留在城中,随机应变。
说一句狂傲的话,在许纯之看来,五万黑炎军对阵十万城防军,足以。
但恐怕许纯之自己都没想到,原本留给林菀欣保护自己的人,竟会被她用于入宫护驾。
此时,城墙之上,不引人注目之处,一连串的人影悄无声息顺着绳索爬上城楼,然后将半路上遇到的巡逻兵一个不留全都干趴下,再大摇大摆地下城楼。
林菀欣大着肚子也混在其中,被海山抱着高速移动,心中虽然紧张,但身体状态却十分良好。
本来她自怀孕以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不仅没有多少孕吐,整个人反而比没怀孕时精神了不少,成天都像有无穷的精力想要散发,让她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
偏偏周围的人铁了心认为孕妇必然精神不济、五体不勤,害得她想运动都没有机会,顶多能在院子里散散步,根本连伸展开来的机会都没有。
天知道她已经窝在府里大半年了,现在能出来透透气,实在感觉不错,如果不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就更好了。
虽说湘竹等人担心不已,但他们不知道,就算她派人入宫去接应皇上护驾,恐怕也得不到腹背受敌的皇上的信任,除非她本人大着肚子的到场。
没错,这还亏得她是个大着八个月肚子的孕妇,才能够取信于皇上,否则换成平时的她,一样会遭到怀疑。
毕竟对于最为重视子嗣的大庆国人来说,一般不会有人拿自己孩子开玩笑,更何况她还是许大将军的夫人,这一胎更是受万众瞩目,甚至亲自向皇上求了旨意为孩子赐名。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不是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她绝不会亲自犯险。
而她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救驾,也绝不会是欺骗。
林菀欣衷心希望,现在时间还不晚……
数天前。
大庆国南部。
自与云国开站以来,已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内,许纯之与对手以交手多次,每一次对手都布置了充足的陷阱,然而许纯之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对所有的陷阱有料得先机,不仅避开陷阱,甚至将计就计,反攻对手,在对方麻痹大意之时一举将对方击倒。
云国大将龙知吾对此痛恨不已。他早就听说大庆国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直以为是吹嘘居多,真真交手以后才发现此人极为冷静狡猾,十分善于把握对手弱点,战场上的机会瞬息万变,他却像是游走其中,享受其中一般,总能做出最精准且最致命的判断。
与他交手这么长时间,龙知吾损兵折将,要不是一开始戎国就许诺了巨额财宝,他恐怕早就退回云国。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如此进犯大庆显得有些冒险,如今是大庆面对云国和戎国双线作战,腹背受敌,国都内部听说还有人里应外合犯上作乱。
倘若真是一举将大庆击垮,那自然高枕无忧,但如若一旦让大庆抓准机会熬了过来,再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就是祸水东引,害了本国了。
只可惜国君被戎国使臣进献的宝物和许诺的城池所惑,执意参战。
但此番他和许纯之交手看来,大庆国有如此精兵良将,气数未尽,国都内部的叛乱能否成功也还是两说……
此时他所希望的,就是将许纯之再拖上一拖,至少不能让他回国都救援,其他的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许纯之也早就发现龙知吾的目的是将他拖在这里,龙知吾越是如此,许纯之越觉得帝都恐将有祸事,此地不宜久留。
好在他的布置今夜就将完成,龙知吾能将他拖到现在也算是有本事了。
是夜。
云国军队遭到奇兵突袭,烽火连天,整个营地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中,军中将士四处逃窜,死伤大半,自此,云国军队退出这次的角逐,回国休养生息。
许纯之连夜带兵彻夜兼程往帝都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