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蓦然抬头,便迎上了一双清透的眸子,那几分熟悉的眉眼竟让秦婉莫名想起了傅于景。
晃神了一瞬,便见原本凭栏而望的少年已然从窗口跃了下来,着一身张扬红衣,指间转着一支碧绿玉箫,转动间还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怎么?莫不是被在下的身手所折服?”
少年得意地扬了扬眉,一张漂亮的脸蛋笑得肆意无比。年纪看起来也不过约莫十六七,做出这幅模样,倒没有让人觉得过于轻佻。
秦婉抿唇收回视线,对于偷听她们说话的人没有什么兴趣,转而继续研究着芯竹的下巴。
定是她看走眼了,不然这么一副浪荡子的长相,怎么会让她觉得像傅于景。
“这下巴若是不按照正确手法复原,随意摆弄很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往后啧啧,怕是要一直口水流不停了。”
少年话音刚落,秦婉的手下就是一顿,芯竹更是害怕地连连摇头,原就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当下眼泪流得更凶狠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招惹到这个女煞星,根本不按套路,哪有一上来就直接动手的。
看着哭得凄惨的丫鬟,秦婉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一本正经地替她打算:“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也得看开不是?就是口水流得多了些,其他的也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回头我给你做一个围兜,就这么围在脖子上,很好用的!”
见她一脸的不愿,秦婉还朝着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她上辈子看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喜好流口水时,都围着一个小布兜,有的还能兜菜,方便得很。
“就是你这大丫鬟的身份肯定没有了。不过也好,正好由你自己改改这泼辣不讲理的性子,不然要不了半年,你迟早也会被你们小姐舍弃。”
说着秦婉又叹了口气,似是真的在替她着想。
而将这些话听在耳里的芯竹,更加的生无可恋。用力地甩着头。不会的,她们小姐最是待她好,才不会舍弃她。
一边留着看热闹少年还没走,懒散地靠在墙上转着手里的玉箫,闻言毫不掩饰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头两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见状,少年清了清嗓子,好心地提醒道:“莫要这般难过,若是及时接上也是没有大碍的,顶多疼个两天,是否需要在下出手相助?”
少年话音刚落,芯竹便迫不及待地疯狂点头。
见这丫鬟这会儿当真吓得不轻,秦婉也不再难为她,瞥了一眼芯竹的下巴,果断的将人交给这位热心少年。
待那少年瞧清芯竹的眼泪口涎糊了一整个下巴,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呼吸就是一滞。转而一脸幽怨的看了一眼秦婉。后者朝他咧了咧嘴以示回应,一口银牙白得都晃眼。
“去将你出的那馊主意都给撤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你自己看着办。不然的话你以后可就得祈祷着别再落单,到时候可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就放你离开。”
待芯竹的下巴复原,秦婉便不客气的压低声音威胁,末了还冷笑一声,将电视里恶毒反派学了个十成十。瞅见那小丫鬟拉拢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地连连点头后快步离开,秦婉目露欣慰。
果然除了钱能解决事情,拳头也可以。
“你就不怕她不按照你的话去做?”
那少年见秦婉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好奇地开口询问。
“那就再将她抓来揍一顿,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府中吧,人与人之间的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您说是吗?今天多谢公子出手。”
况且这丫鬟瞧着就不像是聪明的,完全属于又坏又蠢那一挂。当然,若是真敢缩着不出来也好,到时候一并算在徐达安头上。
说完秦婉朝他行了个平辈礼,抬眸时望着他的右手笑得意味深长。
少年:
待人出了窄巷,红衣少年还站在原处,一双与傅于景有五分相似的凤目,正玩味地盯着秦婉纤细的背影,随即喉间便溢出几声轻笑。
忽的少年耳尖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作势便要提气遁走。
谁知刚运起内气,空气中便传来衣袂翻飞的破空声,下一瞬两道身形修长的黑衣劲装男子,便一左一右立在红衣少年的两侧。
两人齐刷刷地立刻单膝跪地:“长孙殿下,您该回宫了。”
这名红衣少年正是已故大皇子的遗腹子,裘毅轩。
从小便被皇上抱进宫中教养,请了一帮学识渊博的老师,势必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却不知怎的,偏偏养出了这副无拘无束的性子,一得空就撒了欢地往宫外跑。
“今天不回宫,我去看我母妃,你们别跟着了。”
裴毅轩瞅着这两人跟门神一样守着他,脸上写满了高兴,脚下飞快地就往大皇子府而去。
身后两人见状对视一眼,忙提气跟上。
也不知徐娇娇的丫鬟,是不是当真被秦婉吓唬狠了,自那天后便乖乖的没再在背后作妖。
茶香小饭馆,除了第一天开业的不顺,后面慢慢就恢复了试吃预热时的热闹,店内一直座无虚席。
连着忙活了一周,几人才有了松口气的时候。虽然后面因为没有,前三天的[前五十名半价]的优惠活动,客流变少了些许,但是日盈利却不减反增,平均下来一天都有十五两银子。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再往后,一天的盈利肯定没有现在多,不过大家也能松快一些,不像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
待到店铺打烊后,茶香小饭馆的几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小会。
见大伙儿精神劲儿都挺好,秦婉又笑眯眯地接着道:“这是给大伙儿的奖金,往后咱们还跟在村里的茶园一样,月初发工钱。工钱暂定一两银子,店铺若是效益好,还有额外奖金。”
说着便从钱袋子里掏出了几颗碎银子,每人发了一两。旁边还放着几张刚新立的合同,上面皆用印泥按了手印。
孙薇瞧着手心的碎银子,眼睛都直了:“啥奖金咋给这么多?这加上月钱都有二两银子了,这可比别人府里大丫鬟工钱还多。婉儿啊,你可别这么大手大脚,这店铺还要运作呢!往后光景儿怎么样,咱还不晓得。”
“是呀婉儿,我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你能带我来京城我就很高兴了,况且你还管我吃住。”
秦冬梅觉得手里的银子也有些烫手,她就做做菜,以前在家里总归也是要做的。虽说在店里忙一些,但是她的伙食也更好了,这些日子觉得脸模子都有些圆润了。
“我还是头次见发工钱还嫌多的,你们难道还怕我亏了不成?咱们既然开店做工,就是要走正规化,往后的光景如何往后咱们再议,现在啊,这工钱可是你们应得的。
说实话,我娘我不想她太操劳,梅子姐以后可就是咱们店的大厨,往后可是要带小徒弟的!还有孙婶儿,您可别看现在只是个跑堂打杂的,这其中的门道可不少,好些铺子的掌柜不都是从跑堂的做起的?平安身强力壮身手又好,更是咱们店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秦婉边说边掰着指头挨个细数每个人的优点,和往后的职业发展方向。说得秦冬梅跟孙薇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又不免在心里头憧憬着未来的模样,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画饼小能手秦婉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咱们现在最重要的除了开发新客户,还要巩固住现在的老客,让他们成为咱们的回头客。服务态度一定要好,我看孙婶儿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着赶明儿再请两个人。你们觉着呢?”
厨房里交给娘跟梅子姐,她自己负责收银,平安反应有些木讷不适合跑堂,而有时候到饭点儿忙起来,孙婶儿一个人的确有些左支右绌。
“请人不是还要每月发工钱?我看婉儿你还不如去人牙子那买两个丫鬟,卖身契捏在手里头,也更放心吗不是?”
听着孙薇说的话,几人都觉得有道理。秦婉抿唇扬了扬眉,买卖人口,这样好嘛?
第二天趁着上午店里不忙,秦婉就揣着钱袋子,跟孙薇去了她打听好的人牙子处。
离西宁街隔着两个路口,主营年轻丫头小子的买卖。据说这一片儿不少大户里的丫鬟小厮都是在那儿买的。秦婉估摸着应该是个贩卖人口的大中介。
进了巷子又七弯八拐地才找到门楼子,红漆的木门紧闭,里头还传来断断续续的训话声。
孙薇直接上前拉着门环敲了两下,门缝里传来的训话声静了一瞬,片刻后门便从里头被拉开了,露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
那人瞧见秦婉眼前一亮,忙咧开一口黄牙殷勤道:“哟,小姐来买丫鬟?”
声音也格外地刺耳尖利。
孙薇侧了侧身,阻了他看向秦婉的视线,抬了抬下巴,一脸不容踰矩:“不来买丫鬟上你这作甚?还不快让我们进去瞧瞧。”
随着话落那人牙子忙赔笑着错开了身,引着秦婉两人进去:“对不住对不住,二位请进,今天这来了一批新人,脾性烈得很,我正训着呢。”
瞧着昂首挺胸的孙婶儿,秦婉在后头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当真是一改初到京城时的胆怯,有几分那大户人家嬷嬷的气势了。
进门后是个一见方的小前院儿,待穿过一个堂屋,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木门。里头住的才是可供买卖的丫头小子。
那人牙子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开门,边笑嘿嘿地解释道:“前些日子沧州藏了一批流寇,干了不少坏事儿,弄得不少穷苦人都开始卖儿卖女。我这批人有不少就是在沧州收上来的,有几个格外不服训,我这不得已,才上了几道锁。”
“流寇?”
该不是傅于景他们吧?瞧他跟身边小厮都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逼得人都卖儿卖女了。
“没错,不过姑娘你也不用担心,那批流寇早就被三皇子尽数斩杀,沧州已经乱不起来了。”
随着人牙子的话落,秦婉就觉心口一滞,不自觉的呼吸有些紧张:“那他们的头领呢?”
傅于景他身怀龙气,若说是天命之子也不为过,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便丧命。
“头领?死了呀!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人明明负伤却还挣扎着想要逃跑,被三皇子一击命中,当场就死了。姑娘你是不知道,三皇子那日有多勇猛!只身一人就闯入流寇老巢”
见她感兴趣,人牙子更是说得兴起,口若悬河地就夸起三皇子。
秦婉脚下一顿,后头那人牙子说什么已然听不见,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响,像是有几十只蜜蜂。
机械地被孙薇挽着跟在人牙子后头,似是自问般地呢喃出口:“死了?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