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大之后,两人又一块儿上学念书,只可惜根生成绩不好,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而梅梅虽然成绩优异,却也只坚持念完高中,并未能如愿走进大学校园。
根生对梅梅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当她没钱上大学,准备到省城打工时,他毅然抛下了家里的三亩六分地,陪着她到省城找工作;当她想边打工边自学时,他立即拿出自己刚领的工资到夜大给她报了名;当她嫌工厂宿舍太吵影响自己写作时,根生又立即在外面租好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当她苦苦写作数年,却没有一篇稿件发表,几乎就要放弃写作时,他却抱着她的手稿,一往无前地闯进了《新时代文学》主编吴子歌的办公室……
根生对自己的感情,梅梅当然明白。
她曾拉着他的手说:“根生哥,其实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穷怕了,是绝不会跟你回去再过那种苦日子的。”
根生却憨憨地对她笑着说:“梅梅,你想错了。我喜欢你,打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像你这么有出息的女孩,怎么可能跟我这样没出息的打工仔过一辈子呢?只要能看着你留在城里,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幸福生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得知梅梅喜欢上了吴子歌,成了他的情人之后,根生很高兴地祝福她说:“吴主编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委屈你的,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梅梅,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听了他的话,梅梅在感谢感激之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尽管她感觉得到吴子歌是真心爱自己的,但是他们之间,却还横亘着他的妻子方筠。
虽然吴子歌曾向她许诺说妻子方筠自从车祸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估计已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妻子一离开人世,他就立即和她去民政局办结婚登记,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可是一转眼,她跟吴子歌已遮遮掩掩在一起两年多时间了,而方筠在小保姆的细心照顾下,仍然十分顽强地活着,属于梅梅的那一份幸福,始终没有到来。
在这之后不久的一天傍晚,心情郁闷的梅梅下班后到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吧喝了几杯啤酒,然后就给根生打电话。
根生因为文凭低,找不到好工作,一直在西郊工业区一家货运公司做搬运工。
梅梅在电话里说:“根生哥,你在哪里?我现在想见见你。”
根生说:“我正上班呢,要不你到咱们工业区中心公园等一下我。我七点半就下班。”
于是梅梅就打车去了西郊工业区的中心公园。
晚上七点半,根生下班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梅梅一见他,就一头扑进他怀里,一边嘤嘤啜泣,一边说:“根生哥,我不想在城里待了……你、你带我回老家去吧……”
根生吃了一惊,忙问:“梅梅,怎么了?是不是吴子歌他欺侮你了?”
“他没欺侮我……只是我觉得,我跟他……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他不是说了,等他那个半身不遂的老婆一死,就跟你结婚吗?”
“他是这样说过,可是她老婆……唉……”一声叹息,无限悲凉。
根生从她这一声叹息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咬咬牙,拍拍她的背说:“梅梅,别哭了,只要那位吴主编是真心喜欢你,其他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又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一阵儿,梅梅才渐渐止住哭声。
月亮渐渐钻出云层,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梅梅擦干眼泪,起身正要离去,却忽然发现石凳后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只蛇皮袋,正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一只空矿泉水瓶子。
这妇女与梅梅他们相距甚近,显然梅梅刚才与根生说的话,都让她听了去。
梅梅不由得一惊,但见那女人一脸木然,并无半点表情,显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捡矿泉水瓶的女人,便也没往心里去。
一个星期后,小保姆推着方筠去逛公园。
当走到一处下坡路时,小保姆忽然看见路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张百元大钞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她心头一喜,急忙将手推轮椅刹住,跑进草丛去追那张被风刮起的百元大钞。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将那张百元钞票抓到手时,一回头,却发现方筠的轮椅刹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失灵了。
轮椅快速地朝斜坡下冲去,只听“砰”的一声响,正好被斜坡下公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货车迎头撞倒。
铝合金轮椅被撞得散了架,方筠被撞得血流满地,当场身亡。
办完了方筠的丧事,梅梅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吴太太。
而根生却在参加完梅梅的婚礼之后,悄然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联系不到他。
梅梅这才感觉到方筠的死,确实跟他有关。好在方筠车祸身亡后,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发现,那天在公园里偷听自己与根生谈话的那个瘦削女人,竟然是对面邻居家的女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