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大魏律令,贱籍之民属于官府售受的私产,若无一纸平民户籍,是不能跟平民成亲的。但秦州地方僻远,大多数人成亲不过私下写张婚书,并不会刻意到官府备案。
所以宝如和季明德拜了堂,行了婚礼,但在官府并无备案婚书。
白太后此时来这样一道,当是想坏她和季明德的婚事,那又是为何呢?
宝如断然道:“当初皇上金口御言,赐我兄妹还乡的,如今又说我是贱民,难道国之天子,就是如此的出尔反尔?
凭你怎么说我也不入宫,还请公公让路,我要回家了。”
王朝凤脸色一寒,也不废话,扬手一招,他身后一群武装的内侍也立刻围了上来,将宝如团团围在中央。
他这是要明抢人了。
宝如欲躲躲不得,正在头疼,便听身后一人冷笑:“王朝凤,一个阉人竟敢在东市上虽意横行,你可知道咱们大魏宫廷律例,阉人若无御令,私自出宫在街市上招摇,该当何罪?”
王朝凤见来人是荣亲王府世子李少源,心中暗叫着晦气,也不知怎么就撞上了这位爷,抱拳一笑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奴才奉命,是来请赵姑娘入宫的,奉的,是太后之命。”
李少源仍是那套三品刑官常服,一脸胡子拉茬,风尘朴朴,绫罗面小团花的公服也半旧不新,青衽,腰系朱色围金皮带,手按刀柄,转身护到宝如身前,眼下微微两抹青,连日奔波中气不太足,说话声音不大:“咱们大魏宫廷律例,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便是太后也无权干涉朝纲,太监们唯有御令才能在外行走,太后懿旨都不行,你大摇大摆在东市上抓人,不要命了?”
他自十八岁领大理寺少卿,除了卧床那一年多时间外,一直掌管整个京师的刑事案件。
荣亲王府一个辅政大臣,一个大理寺少卿,长安人只知荣亲王而不知小皇帝,更何况这些小宦官们。王朝凤吓的冷汗直流,一步步往后退着:“奴才这就回宫覆命!”
李少源再进一步,使个眼色叫身后随行官差围成个圆,将宝如圈在外围,一笑道:“王公公大约还不知道,荣亲王半个月前才代帝下谕,若有宦官冒充太后之命捉拿,或者骚扰赵宝如姑娘,皆以宦官干政而杀之,斩立决!”
说着,他挥手示意左右:“将他拖到东市口上,到王爷那儿报备一声,当众斩之,以儆效尤!”
随着身后凄厉厉的惨叫,李少源回头,从上到下打量宝如,素白色的锦裙上是大朵艳开的昙花,月华面的长褙子,衬着婀娜体态,瞧那行动步态,俨然已是个少妇了。
“可吃过饭了否?”他问道。
宝如摇头,忽觉裙下悉悉祟祟,低头一看,一只野狗正在啃她的春菜粑。肉包子打了狗,她的午餐没了。
李少源又道:“湘水楼的菜,原本你爱吃的,吃不吃?”
宝如仍是摇头。
李少源又道:“那就街头那家羊肉汤粉,原本你总喜欢嚷嚷着吃一碗,我嫌脏不肯带你去,今日若想去,我带你去吃一碗?”
她自幼喜欢街边小肆中的各类小吃杂食,而他嫌那些地方碗筷不净,从不肯带她去,今日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要带她去吃羊肉汤粉。
李少源双目冷厉,却又静静的等着,严厉,但又耐心,要等个答案。
宝如道:“世子爷,咱们如今已经不是可以一起吃饭的那种关系了,我得尽早回家去。”
李少源答非所问:“这些日子,我去了趟秦州,与秦州监察道御史季墨聊了很久。他说我的退婚书,是随吏部公文,一档一档送到秦州的。”
宝如点了点头,忆及收到退婚书后投梁时的绝望,低着脑袋默默一笑。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李少源又道:“我也曾收到你亲笔书的决绝信,还曾被你家忠仆刺成重伤,但我想,那绝非你的本意,是季明德逼你的,对不对?
青山只认白云俦,你若无情我便休,那句话,也是季明德逼你写的对不对?”
宝如迷惑了:“分明,我写的是关山再高,也割不断恩义,就算世子爷救不得我们,也千万保下小青苗一条命。青山只认白云俦,你若无情我便休,我从未写过这样的话。”
俩人俱皆愣在当场。
李少源才从秦州快鞭赶来,一记响鞭抽在石板上啪一声的响:“信被人调包了。”
宝如倒是笑了:“我的字,是你一笔一划教出来的,难道你当时就没有发现信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