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2 / 2)

宝如将俩人安在一个屋子里,悠容连头发都未及细梳,粗粗拢成个虚虚的发髻,小脸儿略有苍白,侧眸瞧了方衡一眼,才二十的俊貌男子,高挑清瘦,远不是他爹那胖矮胖猥琐的形样。

再兼他一脸认真,多日不见,瞧着颇有几分沧桑。

李悠容脸红了红,转眼进了杨氏的卧室,宝如连忙一把,把方衡给推进去了。

转身进了西厢,宝如想起来了,这个浮雕金项圈,小皇帝有一个。李少陵比她腹中的孩子恰好大着十二岁,今年是本年,这东西,是李少陵出生那一年皇家打的,总共打了两个,一个给李少陵,另一个,应当就是这一个,是给顾氏腹中的孩子打的。

把玩着金项圈,玩着锁扣,宝如用力一压,里面放香料的地方,啪哒一声,掉下来个东西,掉在宝如素杭绸面的裙面上。

捡起一看,是只香包,上面绣着五色金凤,满大魏朝中,除了皇后与太后,无人能用这样的香包。

李少瑜携妹归来,举朝轰动。

便李代瑁也张大嘴,半天未能合拢。至于他爹李代寿,更是涕泪交淋,连袜子都未穿就骑着马,往五丈塬接少瑜去了。

朝庭在初七日暂不开朝,为李少瑜和福慧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由李代瑁亲自率队,出城十礼,以亲王之礼,迎李少瑜入长安。

李少瑜自来纨绔性子,归来之后才不过歇了几日,正月十五,借着元宵节,便要请皇帝御驾光临,至芙蓉园作冰戏。

芙蓉园中,曲江池上一尺厚的冰还未化,正是好做冰嬉的时候。

冰嬉分为很多种,有抢等、抢球,转龙射球,还有各类杂技滑冰,冰上蹴鞠等。是长安人冬日最喜欢的游戏。

李代瑁太古板,先帝大行之后,已有很多年,长安没有举行过规模盛大的冰嬉了。

如今再行冰嬉,长安城多少年未有过的热闹,满城闻之欢腾。

经御医诊过,老太妃是确定站不起来了。

老太太心态倒还平和,叫丫头们扶了起来,在临窗的炕床上坐着,看地上一群儿孙,少瑜一袭红色蟒袍,正在讲各项冰嬉都该由谁参加,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

少源亦是一袭红衣,薄唇含笑,清清秀秀的眉眼含着浓浓的苦意,时不时看少瑜一眼,再看季明德一眼。

季明德是大哥,宝蓝色的袍面衬着肤白面俊,亦笑了深深的酒窝出来。老太妃心中长叹一声,暗道,高宗皇帝一生英明,仁义爱民,才能有这样一群子孙后代的吧。

李代瑁心里高兴,眉眼笑的温和,也是觉得孩子们跟着自己苦够了,勒令季明德两兄弟也去参加,力争要叫大家在十五这日好好乐上一乐。

待大家皆要退,老太妃却单独留下了明德。

黑糖姜茶在银樨木炭上缓缓的熬着,散着淡淡的木樨香气。

老太妃手中捧着只茶盏,呷了一口,道:“明德这会子心里想的,定然是明天芙蓉园的冰嬉,对不对,你和少源几个准备在芙蓉园动手,杀尹玉钊。”

季明德脸微变了变,本就无笑的脸上寒气顿腾:“祖母,孙儿觉得,您这以腿就是上天所给的警示,您觉得呢?”

老太妃叹了一息,道:“你还曾给霍广义说,多下些大黄,让我好好拉上几回肚子,好拉出心中邪气,是不是?”

季明德确实说过这话,可那是在义德堂说的,老太妃的耳朵按例伸不到那么长,能听到他在义德堂说的话。

老太妃深深一叹:“也许没人相信,可祖母做了个梦,梦里真真儿的,皆是后事,一步步印证,焦虑无比,便几番为难宝如,也皆是因为那个梦。”

季明德多活过一世,当然相信人会预见未来之事。他怎么觉得,老太妃像是另一种方式的重生,也预知了未来。

“您还梦到什么,能否说给我听?”

老太妃这才将自己当初那个梦,原封不动的讲给季明德听。

她道:“如今想来,祖母几番对宝如不利,确实是祖母的错。但那个梦一直萦绕我心头,时时出现,我亦是将它当成了上天给的警示。

少瑜回来的那夜,我又做了个梦,梦见元宵节当日,宝如见了一个僧人,然后与那僧人一同出府,我的少源和少瑜都去追宝如了。而你,我梦里始终没有你,我心中万分哀伤,因为你已经死了。

虽说明日有冰嬉,但在祖母梦里,冰嬉并没有如期举行。而你们的爹在朝堂上被人攻击,玄甲军与禁军侍卫在皇城外血战,最后两败俱伤,你爹和皇上也都没了。

长安城一片战火纷燃,你们兄弟四散流离,土蕃大军入侵,咱们李家天下,就那么湮于一夕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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