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切切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墨矢觉得这天实在太冷了,冷到她的牙关都在不断打颤,看那人眉黛悠远,前额饱满,一双眼睛大而深邃,那脸部的轮廓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那一声“哥哥”就要突口而出。
“三夫人!奴才见过三夫人!”另一个陌生的小侍见了墨矢立刻上前行了个礼。
而那位与她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依然穿着下人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双灵动的眼睛想看却又不敢看,怯生生的在那小侍身后,仿佛哪里都不是他立足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墨矢急急的问道,眉宇间拧着期待,忐忑,激动,惆怅。
那少年闻言有些好奇的偷偷瞄了墨矢一眼,随即又像一只偷腥的小猫低了头去,嗓音有着三分少年人的明朗与爽气,“我……奴,奴才唱桃。”
墨矢皱起了眉,看着他不知所想。
一边的小侍有些慌张,他强笑着对墨矢说:“夫人,您若是没事儿,奴才和唱桃就先告退了?。”说罢,还狠狠的给了那少年一个眼色。
“哎?”唱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被瞪了,他告诉别人他的名字,这也做错了吗?
“他是谁。”墨矢又问了三个字,却见那小侍的脸色更乱了。
“回夫人,他,他是林夫侍的远房亲戚,来府里小住的。”小侍低着头道,林夫侍是夏源仙的另一个夫郎,从来不得宠,只是因为生了个女儿才保住了在丞相府的地位。
唱桃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一双手似乎是在忍耐着,握得紧紧的,抬起眼,他又看了眼墨矢,那一眼中充满着儒慕、羞涩和希望。
墨矢看着那张脸,心里面的火热和希望仿佛是浇了桶冰冷的雪水,慢慢熄灭了。
他不是哥哥,只是长得相像罢了,只是有了张相似的面孔,人却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哥哥眼里,永远是那么的平和,那样子的青涩与欢乐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哥哥的眉眼要更加的俊朗,没有唱桃那样举手投足之间挥不去的柔美,他淡然沉静的不似十七岁的少年,而这个唱桃,却单纯活泼得好像还不足十七岁。
她,认错人了。
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伤感的,恐怕就是期待落空,希望之后的绝望。其实明明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报着一丝侥幸心理,墨矢微微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可以走了。她转过身,仿佛是转过了一个世纪,想家了,真的想家了,可是永远回不去了。
“走,快走。”小侍低低的催促道,见唱桃呆在原地不动,他便凑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想要硬拉走,碍于墨矢还在这儿,他不敢做出些出阁的举动。
唱桃握紧着拳头,牢牢的盯着墨矢的背影,仿佛是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他用力的甩开了小侍桎梏着的手,在那惊愕的目光和奋力的阻拦之下,他冲了过去,紧紧的从墨矢背后抱住了她,然后身子慢慢滑下,伏跪在她脚边,大声说:“我不是什么远房亲戚,我根本不认识林夫郎,我是夫人的人,我是陛下赐给夫人的人,夫人是我的妻主,我要和妻主在一起!”
墨矢冷不不防的被人抱住,又听了那“惊世骇俗”的宣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竟是那位女皇赐下的美人?
呆立于一旁的小侍傻了,这下糟糕了,丞相大人怕是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这儿,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冲上去拉着唱桃,死命的想要把他拖离墨矢的眼前,“唱桃公子你在胡说什么呀,三夫人根本不认识你。”
“我没有胡说,我没有胡说!”唱桃用力的挣扎着,大大的眼睛盈着水雾,他乞求的看着转过身的墨矢,极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夫人,我是唱桃,歌尽桃花扇底风的唱桃!”
“公子!”小侍怒吼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却被挣扎中的唱桃拍开了手,力道来不及收回,那长长的指甲便在唱桃白净的脸上划出了一道红红的口子,虽然不深,却立刻渗出了血来。
然而唱桃却丝毫不管不顾的,用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墨矢,蕴满水雾的眼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任那小侍如何拖拽,他都纹丝不动。
墨矢别开眼,不敢再去看那张脸,耳边是唱桃那一声声的夫人,可眼前浮现的却是哥哥沉默的抿着唇,用那包容一切,温暖一切的眼看着她,不能说话,却仿佛已道尽温柔疼宠。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夫人。”唱桃眼眶中的泪悄然落下,他看到了墨矢眼底里的怜惜,仿佛是看到了希望。
墨矢浑身怔了怔,转过脸,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有些朦胧,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你不想死?”
唱桃立刻跪下,仰着头,墨矢把他脸上的泪痕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阵钝痛,“女皇陛下把我赐给夫人,如果无法侍奉于夫人左右,唱桃还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宫侍,从未想过还能出宫,接到圣旨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日日夜夜,都念着夫人,只盼着出了宫之后能伴您左右,把您奉为一生的主人,可是……可是不曾想,连您得面都见不到。无法侍奉夫人,是唱桃有负皇命,做错了事,按照宫中的规矩,是会被打死的,夫人,唱桃还不想死,您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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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哥哥,只是长得像罢了。
墨矢来回念着这一句话,却发现,只要对上那张脸,她的心就会开始颤,曾经的温馨,失去的痛苦,流过的泪水,那逝去亲人的容颜竟如深深尘封着的梦魇,无法摆脱,也不愿摆脱。
哥哥,我想你了。
墨矢无声的在心里呐喊着,她看着这个跪于自己脚边的少年,看着他的脸,抬手轻轻拂去那碍眼的泪痕,她哥哥从来都没有哭过,麻醉失效后割肉般的痛,面对死亡的恐惧,无人能诉说的苦,他都坦然承受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哭,怎么会请人救他?他的哥哥太坚强,太隐忍,到最后还带着这份隐忍离去,却留给了亲人无限的隐痛。
“这,与我何干呢?”她轻柔的说,手指温柔的拂过那张脸孔的每一寸,“人只要活着,便什么都能做,不想死,那就努力的活,不要拿别人当借口。”
唱桃仰着脸呆呆的看着墨矢,一张嘴微微张着,显然没有想到墨矢会有此举此言,那冰凉的指尖似乎缓解了脸上火辣辣的痛,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厌恶他?怜惜他?
然而,直至她拂袖离开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愣愣的跪在地上,保持着仰脸的姿势,只是眼里头的不是那张脸,而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遥远得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