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篇尴尬的面面相觑中,老人好似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侧的手指,将燕闲的目光引了过去。
咦,那握持的姿势和自己的握剑姿势好像哦。
“你在看它吗?”老人含笑的声音传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手掌间虚虚拢着的空气里,一柄背阔似山却刃如刀霜的重剑在五彩的淡淡鳞波中逐渐现形。
燕闲的眼睛亮了。
“想要摸摸它吗?”老人伸手向燕闲递过了剑。
“可以吗?”燕闲嘴里问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这把剑,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但她另一只手中的玲珑小剑却是猛地一震,将她从对宝剑的痴迷中震醒过来。燕闲还好似听到了一声冷哼,甚至脑海中还冒出了一个猫唇大圆瞳的少年环着胸气鼓鼓地撇过头的场景。
诶?这是谁?我曾经见过的吗?
燕闲脑中有些混乱。
见她收回手去,老人也没有强求,跟着收回了重剑,只嘴里同燕闲介绍道:“此剑名为山海,剑锋七尺六寸,重八十八斤。”
燕闲目光流连在那泛着丝丝寒意的剑身上,半天才不舍地收回,礼尚往来地举起了自己的玲珑小剑:“此剑名为……灵霄……嗯,我也不知道它多长多重。”
老人笑了:“乖孩子,可愿同我学剑?”
燕闲望他:“你的剑很厉害吗?”
老人:“那是自然,我的剑法天下第一。”
他说完抬首望厅内神情惊疑不定的燕宁夫妻,自我介绍道,“吾乃天衍宗宗主太虚真人,宗门内多为剑修。此行前来,欲收你一双儿女入门下修行,去伪存真,求真我本我,开通天大道。”
他的这一番话可是惊到了燕闲一家,就好似新世界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光怪离奇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燕宁张口结舌:“尊长可是仙人?”
太虚真人一捋长须,刚要开口,墙上却又传来一道男声:“他算什么仙人,再没有比他更具凡心的大俗人了。”
话音落下,那人脚步未动却已翩然落地,竟是与太虚仙气缥缈程度不相上下的美青年。
他比太虚真人直接了当的多,怼完太虚一句后,转头就向燕家人自我介绍道:“吾乃飞仙门混元真人,主丹修,此次前来欲收两小儿为徒。”
说完他随手一挥,袍袖内一枚赤色滚圆的丹丸径直飞出,飞到燕宁头顶之上便化为了雾气将他护着妻儿时受的两道刀伤笼罩其中,呼吸间,雾气散去,伤口竟以完全愈合,甚至连道红痕都没留下,只衣服上被划开的裂口证明着伤口曾经的存在。
此等果然是仙家手段。
小秀了一手的混元真人一拢袖,接着问道:“不知二位父母意下如何?”
燕宁同妻子对视一眼开口道:“两位尊长,这天衍宗和飞仙门我等俗人当真没有听说过,可是那仙家门派?”
混元真人抢了太虚真人话头,答道:“自是。”
燕宁犹豫着又道:“俗世话本里都说修仙乃是千年荏苒,白驹过隙,这真的仙门可是如此?可是一去便不能复还了?”
在燕家四口隐含着祈盼的目光下,混元真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修仙者心无外物,一眼千年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燕闲惊呼出声:“那不行,那岂不是再见不到爹娘了。”
沉默在这方院落再次蔓延,夫妻二人搭在燕幸肩膀上的手都不由颤抖。
燕宁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却语气坚定:“不,你们必须去。”
昨日梦境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感再次翻滚上心头,燕闲几步奔上前,直扑爹娘怀抱,心头想法脱口而出:“我不去!我不要修仙了!我不想和爹娘分开,我要当个凡人,陪爹娘一辈子。”
燕宁和妻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苦涩,一时难以开口。
反而是他们身前的燕幸拉过了妹妹的手,燕幸看着燕闲的眼睛,语气郑重:“闲儿,不要任性……今天的事情过后,此处便再无我们的栖身之地。”
燕闲的目光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院内。
蛟蛇盘旋,血洒满地,兵器零落,院落的各角落,受伤后行动不便难以逃离的兵士们零星地躲藏着,还有皇帝那颓然疮痍毫无生气的身体扭曲地横在一旁。
“我们是时候长大了,”燕幸的声音拉回了燕闲的神,“我们得找个靠山,才能护住爹娘。”
燕闲仰首看娘亲。
娘亲顺了顺她因沾上血而黏连在一起的头发,又搂过燕幸:“爹娘不需要你们保护,但爹娘想要你们平安无忧的长大……去吧,去仙门。”
泪水一瞬间涌上了燕闲眼眸,世界变得模糊一片,她死死攥着娘亲的衣角,睁大眼想要把爹娘看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清楚到深深刻进脑海,永生不忘。
但那该死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爹娘的身影被睫毛上的泪珠分割得七零八落,他们的面孔渐渐模糊,就像被无形的手涂抹逐渐平整……
……不要,不要走……我不要忘掉他们……
悲痛如没顶的海水将燕闲吞噬,世界在这一刻变得黑暗无光。
剧烈的震颤从手中传来。
“不要!”燕闲猛然惊醒。
“你总算是出来了。”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