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的诏令下所有人身不由己,就算知道面对的只是一个垂髫稚童,也没有兵士敢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剑武器。更有甚者为了争功而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燕闲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刻她的头脑一片清明,所有的杂念都从心中消失,眼里只有冲向自己的尖锐利器锋芒。
她挥剑。
未开锋的小剑拙钝非常,便是树叶也切不断,激不起任何人的畏惧和忌惮,但在它接触到肉体的那一瞬间寒光乍现。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温热粘稠的血液在石砖上泼洒成画,转瞬内又滴答着汇聚成一小块血泊。
突如其来的血光射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中,空气霎时变了味道。
天际初初放晓,正是朝阳渐升之际,霞光带着清新的气息倾泻而下,为大地洒下一片初生而热情的橙。但这方宅院里,橙色被遮盖在血色之下,惊惧、恐慌、仓惶、杀意动荡成一片,萦绕在众人鼻间的血腥味让人仿佛来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是一个堪称兵荒马乱的场景,不过五六岁的稚童在一片血色和痛呼中招架格挡又反击,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这种场面让人如坠梦境,若不是惊惶的心跳在提醒着他们自己真真切切的身处生死边缘徘徊,怕是不少人会想要掐自己一把从荒诞的噩梦中醒来。
便是燕幸趁乱捡起家具断木当做防身武器,驱动着本能躲避攻击时,脑子里也一闪而过这个念头——我的妹妹怎地如此凶煞,如此能打。
此刻的燕闲就是剑,剑就是燕闲,她就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懵懵懂懂,身体却像被潜藏在大脑中的另一种意志支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战意与锋芒。
不过若说她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杀意本能却也不对。被击倒的兵士虽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动弹不得,却并没有几个有着真正的性命之忧。
但皇帝看到这远不合常理的情景已是吓到面如土色,虽嘴里仍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大胆”“放肆”“灭九族”等话语,脚步却已在内侍护卫的搀扶下张皇失措地向院外退去。
——不能让他逃掉。
突然升起的念头在燕闲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身体就已然一跃而起,竟是跳上了兵士肩膀,接连不断的步伐腾挪间就直直向皇帝冲去。
——我怎么能跳得这么高?
疑惑在刚刚升起的一瞬间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甚至可堪称是执念的念头替代。
燕闲的脑海中充斥着几个大字——让他逃掉,会家破人亡。
昨日梦境里那种死亡和离别的绝望伤感再次翻涌上心头,燕闲的眼眸里不知不觉血丝蔓延,如同堕魔。
但比她速度更快的是一条骤然出现的庞然巨物,硕大的蟒首猛地从燕闲身后蹿出,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息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妖……”
皇帝只下意识地吐出了半声震惊的呼声,甚至没来得及求救,便已被巨蟒拦腰咬住,瞬间没了声息。
空气凝固了。
这一刻所有人看着盘踞在院中央的巨蟒还有它高昂着的恐怖蛇口中那晃荡着的皇帝身体,惊惶到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就好像世界突然断了片,夺走了所有人的大脑和思维。
院外,恐惧的尖叫声响起。巨蟒的身形过于庞大,无处藏匿,它的突兀出现惊到了一大清早就听到兵士动静,意识到出事之后不敢靠近,只远远观望着的邻居们,紧接着又惊到了更远的市集处。
四下此起彼伏的仓惶惊叫声惊醒了院内这些因为太过靠近反而恐惧过深无法行动的人,有人转身冲向通往外头的大门,有人扔掉了手上的兵器,软着腿脚攀爬上两边的院墙夺路而逃,也有人在惊惧和忌惮中攻击巨蟒试图救下皇帝。
兵器击打在巨蟒的鳞片上发出了铿锵之声,那看着排列整齐的密集软鳞却坚硬如钢铁,金属的碰撞甚至产生了细小的火花,但鳞片上仍是丝毫新增的划痕都没有,普通的攻击压根破不了那一身鳞片的防御,巨蟒不痛不痒,它只俯首,黄彤彤的竖瞳正对着底下的燕闲。
燕闲有些呆愣地看着它,半晌:“……凌峋?”她试探着问。
巨蟒一甩头扔掉皇帝的身体,仰首发出一声似嘶鸣又似嗷吼的叫声。
那嗷叫声中饱含着心愿得成的狂喜肆意和安心。
下一刻,它的身形猛地暴涨,腹部的鳞片开裂,一对巨大的鹰爪腾空伸出。嘶鸣着发泄完情绪,巨蟒俯首温柔地蹭到了燕闲脸旁,一个短短却笔直的小角立在那头顶。
巨蟒……不,是蛟!
“竟已化了蛟?”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燕闲的脚旁响起。
燕闲惊得一低头,那只今天一大早就消失不见的小白猫正扭着身体靠站着她的小腿。
见燕闲看它,小白猫扬起脑袋对她掀开了那可可爱爱的三瓣唇:“啊,我来晚了。”
燕闲:???
她看猫看蛟又看剑,脑中混混沌沌的想,这个世界果然不太对。
小白猫伸着前爪压着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白光一闪,凭空而生的雾气遮盖了众人的视野,下一瞬雾气散去,淡淡的光辉中出现在那的却是一个身着素袍,鹤发童颜,白髯及胸的老人。
燕闲:哈???
小白竟然是公的!
还是个能变人的公的!
这一刻,燕闲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老人下意识地抬起手送到嘴边,看着就好似猫咪舔爪子的动作,但他及时停了下来,掩饰地轻咳一声后开口道:“喵、咳……吾近日有感,此处有人同吾有缘,便化身前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半身染血的燕闲,又看厅内手持断木头发有些散乱的燕幸:“尔等有仙缘,吾特来接尔等赴仙山求索。”
回应他的是院内的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