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发现?”
飞舟上,洛伽闭目打坐,在他面前,两位弟子恭敬垂首。
就在前一日,他们的车队在一座离伽罗圣教总部不算太远的城中停下休息,洛伽让二位弟子出去走走,看看能发现什么。
听得洛伽问话,他的第九位弟子摩洛乎先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说:“普通百姓大多安居乐业,照旧生活,他们对我伽罗圣教很有信心,相信圣教能够庇护众生。一些修士的谣言不足为惧。”
洛伽点点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摩洛乎便错后一步,换罗睺来说。
“普通人不曾改变,是因为妖族与他们太遥远。但城中不少商人已经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我去看了几间商铺,一些妖兽的皮毛、兽骨等价格都在涨,妖宠开始生出反骨,难以驯服,价格也渐渐高起来。城中也有不少从焦图洲附近区域逃难来的人,可见这场变动并不是普通人不关心,而是他们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只好听听便罢。”
洛伽嗯一声,又问:“你觉得,我等此行可能成功?”
罗睺想想,摇摇头:“难说,兴许能谈成功,但人妖积怨已久。我们在卖妖兽坐骑与灵宠,妖族又何尝不是在贩卖人族奴隶?即便这次成功,将来还是要生事端。”
摩洛乎一听便皱起眉,但师父在前,他不好开口,本想着师父必要斥责他了,又转念一想,平日师父最疼他,简直像被灌了药一样,这次说不定也要赞同罗睺的看法。
果然,洛伽轻笑点头,看上去很是赞同。
摩洛乎面上平静,心中不忿。
师父对罗睺太过偏爱了,明明说好只收十八个徒弟,却宁可为他破戒,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要将最重要的秘法传授给他。
这一次,与妖族谈判,妖族厌恶人类,已经屠杀了不少人。
要是罗睺在焦图洲出什么事,似乎也很正常……
他的心跳得快了些,不动声色,依旧垂首肃立。
洛伽问过后,让两人出去,摩洛乎与罗睺一前一后踏出房门。罗睺艳丽的脸上带着笑,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幅笑模样,令摩洛乎对他更厌恶。
“师兄,我先回房了。”罗睺主动打招呼。
摩洛乎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去吧,我在外面看看。”
是的,这家伙总是这样,他从不犯一点错,对师父、师兄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可摩洛乎就是厌恶他,在厌恶下,还有一层浅淡的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惧怕。
罗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僵硬,又冲他笑了笑,转个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前段旅程还没什么,往后行了一大半,再穿过五个洲就能到达焦图洲时,终于窥见了些乱象。底下的城池纷乱、拥挤,不少一看就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外来者在城中疯狂采买,争吵不休,即便有执法者在,也难以避免冲突。
“乱起来了……”摩洛乎喃喃。
罗睺坐在他附近,闻言抬头笑笑,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带些邪气:“想必妖族的行为太过残忍,让百姓们都感到不安了。”
飞舟上印着伽罗圣教的标志,途径城池无人敢拦。摩洛乎从上往下看,眼尖地瞧见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在城门口排队,那个孩子受了伤,额头流血,正哭得厉害,女人看见天上飞舟,指给孩子瞧。那小孩含着手指头,眼泪汪汪的,抽噎两下,倒真止住了哭泣。
罗睺见他出神,同样探头看一眼,叹道:“若妖族占了城,像这样的小孩儿想必会成为一些妖兽口中佳肴。”
摩洛乎不快:“妖族残忍,你也要造口业么?”
罗睺摆摆手,依旧是那副令他讨厌的笑:“师兄莫气,我不说就是了。”
摩洛乎心中仍旧发堵,他又向下看一眼,那个小孩依旧含着指头往上看,一双大眼睛似乎和他对视上,开心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摩洛乎见了,心中微暖,也忍不住回以浅笑。
“我看那孩子与师兄你有缘呢。”罗睺说。
摩洛乎脸一沉:“罗睺,慎言!”
修真者重视缘法,伽罗圣教更是如此。罗睺这么一说,简直就是故意把他和那个小婴孩扯上关系。
罗睺笑着摆摆手:“好,师兄不高兴,我不说了。”
他的眼睛,看到了千千万万条因果线,颜色、粗细各异,连接在众生之间。
当摩洛乎说出那句话后,牵连在他与那个孩童之间的因果线,断了。
摩洛乎有些怅然,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冥冥中失去了什么东西,又说不上来,低头再要看那个孩子时,那个孩子早已被母亲抱入城中,瞧不见人影。
罗睺则隔空一点,一道灵光从指尖飘出。
抱孩子的女人突然听到周围人惊呼,抬头一看,一道灵符飘飘悠悠从高空落下,风吹不摇,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了孩子的额间。
“是,刚刚的仙长?”女人顿时激动起来,仰头望去,那艘小舟已经不见了踪影。
太虚门。
一众长老依旧争执不休。
当初他们相约一同镇压魔神残肢,各自将残肢带走,天南地北的,一宗镇压一物,倒也没出岔子。太虚门本就有魔神一双眼睛,现在万鹤笙又带来一只手臂,反而叫他们头疼了。
魔神残肢虽可带来气运,但放在一块儿,成倍增长的魔气叫人难以招架,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变故。
这件事讨论了很久依旧没个结果,南洲妖族亦风平浪静,小范围骚乱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再拖下去,柳行舟就该调养好了。
月荼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浪费大好时机。他与秋葵商量过后,借口本命剑器已毁,开始闭关修炼。
柳行舟也在修炼,闭关中,他听见自己房门被轻轻叩响,神识一扫,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纸鹤。
那只纸鹤隔着阵法口吐人言,原是月荼的声音。
“出太虚门往北行约五百里,有一处山谷,那里生着赤云石,可修补我的本命剑器。但有一妖兽看守。柳兄可愿与我同往?”
柳行舟冷冷道:“不愿。”
“既如此,我就只好向柳兄师长索要赤云石了。”月荼的声音继续说,“柳兄将我本命剑器打碎,修补一事,需大量赤云石,柳兄若陪我走一趟,我便不再追究。”
“更何况,看守的那只妖兽为一灵虎,已修炼近千年,柳兄才血祭法器不久,若以它之心调养,兴许恢复得更快些。若非太虚门与妖族交好,贸然杀妖会惹那位不快,我也不必偷找上你。”
“柳兄以为如何?”
纸鹤扇着翅膀,终于等到一句冷淡如冰的:“可。”
月荼欣喜不已。
他说的倒不全是假话,山谷中那只妖兽的心于修炼大有裨益,他自然也想要,只不过碍着太虚门的面子没去而已。
“三日后,我们便动身,我不告诉旁人,希望柳兄也一样。”
“不劳你费心。”
三日后,太虚门往北某处山谷外,一片寂静,渺无人烟。
年轻苍白的男子缓缓走来,正碰上在山谷外等待的月荼,后者转身,笑道:“柳兄,可让我好等。”
柳行舟依旧一副冰冷模样,他的脸色更苍白,一看便知伤势未恢复,月荼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但他心里却快活得很,问:“柳兄没有泄露消息吧?让那位知道了,我们就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