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上稍,松枝残霜,柴扉半掩夜岚绕,门外先生送友,又有异客到。
公孙颢送走了醉饮东风,正yu歇息,却听得山径下「叮当」数声,一人踏径而来,绿衫银饰,是蛊王无天!
公孙颢吃了一惊,天缺西泄,魍魉无踪,段无踪断言是破军染鬼蛊,鬼师蛊王双断魂。先前蛊王无天说要去禁地炼蛊,眼前的蛊王是真是假?难道魂断禁地的是别的蛊王?
小径下,听得蛊王无天说道:「吾无天今日为蛊而来,要与望夬先生参详。」
公孙颢暗运真元,问道:「何蛊?」
寒山夜静,只听得步履沈,银饰响;「叮当」之声如催魂咒,一步一响,蛊王无天转出小径,迎面而来。明月夜,影朦胧,不见神sE,但听人笑道:「鬼蛊!」声音如故,五分Y沉,五分爽朗,听不出异状。
公孙颢脸sE微微一变,此时蛊王无天已走到五尺之内,如何敢让人进屋?站在斋房外,戒备道:「是人名之鬼谷,还是以鬼炼成的鬼蛊?」
蛊王无天停下脚步,笑道:「先生真Ai说笑,以魍魉炼蛊,要称魍魉蛊亦可。你们汉人有人叫鬼蛊这名的麽?」
公孙颢越听越不妙,问道:「何处的魍魉?」
蛊王无天也不在意他拦在门外,便站在门前,说道:「当然是禁地的魍魉,不然我访你望夬先生做什麽?」
公孙颢心下大骇,蛊王无天见公孙颢神sE,哈哈大笑,道:「只是炼个蛊,何必大惊小怪?」
公孙颢暗运护身真元,周身微风起,纤光飘,吹得寒山月夜更寒,枝影轻摇,夜露凝稍。
蛊王无天笑道:「哇!美!美!看来今夜望夬先生挺欢迎我的。」
公孙颢脸sE一沈,问道:「当时有无其他道友?」见石淞步出斋房,正要迎客,於是传音命他退下。
蛊王无天也不在意,笑道:「有!很多!那数日真热闹啊!虽然都隐身不出,其实蛊都能察觉;但我可没对人下蛊,这荒郊野外,有几只蛊也不奇怪吧!虽说大家都是冲着魍魉来的,但有几群人暗中较量,和我们族人一样,既然如此,那麽我也参战了。」笑着搓了搓手。
公孙颢脸sE微微一变,问道:「你放蛊进去了?」
蛊王无天笑道:「当然放进去了,我放蛊偷了他们真元,他们还没发现,以为是对方所为,後来的事又更热闹了。」说罢,Y沉的笑了笑。
公孙颢暗暗心惊,仙门人在禁地外如此闹事,谢罗山竟浑然不知!问道:「你是否放蛊闯禁地?」
蛊王无天道:「不错!我见蛊能偷真元,便试试是否能偷魍魉,於是放了几只进去。」
公孙颢问道:「然後便离开了?」
蛊王无天笑道:「你以为我蛊王放蛊得人在旁边?望夬先生,我隔了三座山呢!」
公孙颢一怔,但想蚕琼国在数山之外,仍不能幸免,何况三座山?一时不敢大意,暗暗加强护身真元,继续问道:「然後呢?」
蛊王无天道:「三天後,忽然轰隆好大一声,整座山都摇了,我的蛊吓得乱窜,连收都来不及,接着就一片漆黑,那时我正在打盹,於是我就真的睡了。」
公孙颢心下大骇,如此绝对不离十了。冷冷说道:「吾知道了,请回吧!」
蛊王无天一愣,道:「咦?你不听了麽?故事正要JiNg彩呢!」
公孙颢道:「不必!下山吧!」青光乍现,护身真元暴涨,吹出一圈劲风,尘土扬,草木摇,寒露星溅,吹得蛊王无天的银饰叮当作响,响得山更寒了。
蛊王无天被吹得衣袖趴趴作响,却半步也不退,微笑道:「哇!好凉!好凉!古仙人在禁地排练的阵法你想不想听?」
公孙颢冷冷说道:「不必多言!」说罢,b近一步,劲风压上,却在蛊王身前半尺之处被劈开。
细枝折,草屑飞,蛊王无天依旧不动半步,便见他Y沉一笑,道:「和千年前的一样!」
朔风止,烟尘落,月光朦胧,照得一径狼狈,小径上,纤光凝而不发,似惊讶,似迟疑。
便听公孙颢惊道:「什麽?」
蛊王无天微笑道:「望夬先生果然想知道。」声音依旧半分爽朗,半分Y沉。
寒夜虫静,鸱枭声远,两人一惊一笑,公孙颢衣带飘荡,蛊王无天双手负背,微风自两人间荡开,叶稍动,却无声,只见薄云掩月,霜华凝稍。
公孙颢冷冷说道:「何以见得?」即便蛊真能看到千年前之阵,天缺西泄时,谢罗山连撤退都未商议,无诸仙排阵,怎可能知晓今日之阵?
蛊王无天道:「我在那附近养伤,见到的。」
公孙颢问道:「见到什麽?」
蛊王无天道:「唉呀!那处那麽多人来来去去,都不认识,我就猜是古仙宗人了。望夬先生在那处那麽久,你都不知道?」
公孙颢一怔,难道自己在平等界期间,古仙宗便已先排演阵法?但仍不敢大意,问道:「但你如何知晓千年前如何?」
蛊王无天道:「这便是我炼出的鬼蛊了。」
公孙颢心下大骇:这绝对是破军鬼蛊,该动手麽?但无凭无据,动手了也不好解释,即便动手,也未必能胜,若真杀了蛊王无天,恐怕也伤不了破军残魄,反而还惹祸上身。传闻破军善伪装,此时又染鬼蛊之术,无论胜败,於己都大大不妙。自己虽号称「望夬先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蛊王无天见公孙颢神情,微微一笑,道:「我从头说吧!我们族人传言那处是练蛊圣地,但你说那处是天劫之地。」
公孙颢将护身真元摄於周身二尺之内,全神戒备,道:「因此……?」
蛊王无天说道:「然而我放蛊一探,才知那天劫是古仙人惹的祸。」
公孙颢问道:「何以见得?」
蛊王无天Y沉一笑,道:「以蛊之见,一千多年前,有一群仙人在此布阵,引天劫降临。望夬先生,你说,这天劫不便是古仙人造的?」
公孙颢心想应该便是破军的伪玉楼阵,知道不能泄密,说道:「一虫所见,岂能当真?」
蛊王无天微笑道:「我也知道虫会骗人,但要探天缺,我也查过史。这似乎便是群仙会,天地崩。望夬先生,听说你在查这个,是也不是?」
公孙颢说道:「史载先後,而非因果。不然,你於醉饮东风辞去後访我,我能说醉饮东风离去是你访我之因麽?」
蛊王无天轻轻一笑,道:「或许可以,两事因果亦非不可能。有了这天劫,圣祖便能趁机降临,统治凡间。听起来不错,是吧?」
公孙颢冷冷道:「但天劫始於一千六百余年前,千余年前一回,五百年前又一回。你能说都是古仙人所为?」
蛊王无天微微一愣,爽朗一笑,然後Y沉笑道:「还是望夬先生聪明!这事我蛊王无天尚未想到。我那鬼蛊跟我说有光聚在天上,然後一GU黑气从天而降。我学问不好,望夬先生你来说说。」
公孙颢问道:「那鬼蛊之後有何所见?」
蛊王无天笑道:「它说之後它就被翻到土里了。接着不知过了多久,它又被翻到上面。」
公孙颢一愣,道:「是虫的魂魄?」
蛊王无天耸肩苦笑道:「连先生也这麽想。」
公孙颢心想圣祖那时代禁地并无魍魉,虽有封印,应该也是拦人不拦虫;难道真的只是一千年前的一条虫?
蛊王无天笑道:「因此先生相信了吧?」
公孙颢心想:难道收破军的是别人?
寒风至,吹起一波烟尘,夜雾来,隐了尘,隐了人,月sE蒙蒙,雾锁琼莱。
夜露滴落,打破寒径寂静。朦胧人影,蛊王无天摇头叹道:「耗尽我的蛊,只换了个没用的情报。」长叹了口气,续道:「残蛊剩不到十分之一,我这蛊王的称号也让贤了。唉!但想不用可惜,但对先生来说或许有用。算了,我用完了,我要走了。」说罢,转身变走。
公孙颢说道:「慢!你说千年前布的阵和最近排练的一样?」
无天一愣,停步道:「以蛊所见,确实相似。怎麽?」说着,回过身来。
公孙颢问道:「一只虫如何看清全阵?」
无天轻轻一笑,道:「唉呀!先生,你怎能以人眼料虫眼?你仰头都能望半个天,禁地又无树,虫天天都要提防着鸟,为何看不清天上有什麽?」
公孙颢一愣;无天摆摆手叹道:「好了,我走了。唉!我这蛊王大不如前,还如过街老鼠,人见人赶。这次我不等你赶,我自己走。」说罢,踏径下山。
公孙颢说道:「蛊王请留步。」
无天脚步不停,搧搧手道:「我现在不是蛊王了,别称我蛊王了。」
公孙颢道:「鬼蛊记得当年的阵形麽?」
无天脚步一停,得意的道:「当然,一清二楚。」
公孙颢道:「愿闻其详!」
太宇虚空,隐隐尘埃如链;当中一星光明,巍巍孤境奇堡,漂泊虚无之中,其上石殿层层,翼廊曲折而上,环岛光幕若隐若现,光幕上阵石浮空,与堡顶间有幽光相连,阵内气酝流转,映着阵石幽光,将整座岛照得华光璀璨,虽在太宇之中,却分外光明。堡上无半片门窗,全是五彩纹饰,画着花鸟百景,虽生动,却一片寂寥,无半株草木,也无一点声响。
霄景与琤雪站在堡下,看着这片景致;光岚飘舞,无声,无息,地无生机,空无鸟鸣,没有日月星辰,也无时辰流转;仰望那飘舞的华光,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却又无时间流逝。
琤雪不敢看孤堡,望向堡外虚空,却也觉得似曾相识;那虚空的星尘,飘忽的华光,寂灭空虚,好似无r0U身之时曾在此处;那不是轩辕,也不是轩辕的前世,众生无数轮回间,似乎都来过这地方。
领路的氏臣也退下了,只留下两人。此地虽灵气氤氲,吐纳间却觉得少了什麽,无天地JiNg气可补,亦无日月JiNg华可纳,翻舞的光岚系着阵石,似乎便是此地灵气之源;光岚翻舞,环绕孤堡,若此地之人不纳分毫灵气,便能循环无端。
看了良久,霄景说道:「原来如此。」
琤雪一怔,问道:「师父第一次来此麽?」
霄景望着翻舞的华光,说道:「千余年前,群仙会时,吾修为尚浅,并未出席;五百多年前,师父要亲自送你,因此这次……」看着琤雪,淡然微笑,续道:「是第一次来。」
琤雪心头一动,当时的情景赫然浮现,那时师祖也站在这,牵着自己的手,但那时他是自己的师父,又想起那年辞别时师兄拍着自己的肩膀,而那时的师兄,便是眼前的师父。刹时心头卷起惊涛骇浪,想压下,却如滔滔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顿时眼前也模糊了,想说什麽,却不知该说什麽,感觉称「师父」也不对,称「师兄」也不对。
光岚悠悠飘荡,无因无果,无过去,无未来,两人相看;霄景微笑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个,有什麽话便说吧!」
琤雪泪如泉涌,不知是害怕、是感伤、是枉然,还是悔恨。
霄景望着飘扬的光晕,淡然说道:「人生如戏,登台是你侄,再登是你兄,隔日是你师,脱去戏服,你我是何人?」
琤雪一怔,说道:「你……也勘透了麽?」
这瞬间,两人不是师徒,不是兄妹,而是道友。
霄景淡然一笑,道:「浮游朝生暮Si,以凡人所见,明朝便是来生;凡人生年不满百,以仙之见,二甲子便是来世,你今生五百年,虽不见红尘悲欢离合,但朝虫暮鸦,生Si百代,也见了不少。」
琤雪一怔,点了点头,自己很少下山,山上的一切都是朋友,虫鱼鸟兽一代换一代,从未长久。以往只道是无常,原来自己也是无常麽?
霄景微微一笑,淡然说道:「谢罗山鸟兽,红尘众生,生Si百代,所以者何?既然有缘,便结成善缘,他日必在因缘之处结成善果。己非彼身,不能替他修行,只盼伴他有缘之日,如此而已。」
琤雪一怔,眼泪也消散了,散入虚空,融入灵酝之中;问道:「因此……你也只是……陪我而已麽?」
霄景微笑道:「你这一世,欢喜麽?」
琤雪看着霄景,他是师侄、师兄,也是师父;笑着点了点头。
霄景望着堡外,飞舞的华光之外,是无尽的空冥,那些飘荡的星尘,也曾有因果麽?轻轻叹道:「这是我见的……第三回……」
琤雪一怔;霄景看着空冥尘埃,说道:「记得师父飞升时,将你交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琤雪一怔,那时只知道万物生灭各有其数,缘起缘灭,成住坏空,也未放在心上,也不记得那时师祖交代了什麽,只知道师祖时时嘱咐自己莫要顽皮生事,飞升前又说了一回,自己还嫌他罗唆。此时想起,心头千思万绪混在一起,堵在心头。
霄景看着空冥的深处,轻轻说道:「下一回,便是星玄了。」
星尘片片,空冥深处,不知有无过去未来,流光飘舞,映着天渊堡幻彩斑斓,寻不着过去,也看不着未来。
琤雪说道:「我会……神形归元麽?」
霄景看着天渊堡,g0ng殿层层堆叠,有如依山而造,环廊曲折,最後转入深处,看不见了;说道:「堡内存有轩辕千年功力,与前两次一样。但天缺一次弱於一次,若无意外,可能全形而归。」
琤雪问道:「如果我……全形而归……」
霄景脸sE微微一变,苦笑道:「不准……下山!」
琤雪知道自己总是给人添麻烦,掩口轻轻一笑,低下头来,轻声说道:「谢谢……你陪我……」
霄景一怔,琤雪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但这是……轩辕……我自己的安排。谢谢你五百年来……这麽疼我……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霄景一愣,琤雪撇过头去,说道:「帮我跟师兄说,那日我气恼误会了他,我很……抱歉……」
霄景淡然一笑,00琤雪的头发,说道:「我们的琤雪,长大了!」说罢,突然一笑。
琤雪回过头来,问道:「笑什麽?」
霄景笑道:「怎麽觉得像嫁nV儿?」
琤雪一愣,歪着头问道:「什麽?」
霄景轻轻一笑,望着飘扬的流光,道:「罢了,这件事与你说也无妨。」
琤雪一愣,问道:「什麽?」竟然还有事瞒着自己?
霄景微笑道:「师父曾与我说起,当年他未修道时,有个nV儿,後来宛城天缺,一切尽化灰烬。那年,他nV儿六岁。」
琤雪说道:「咦?和我上山的岁数一样!」
霄景道:「但不如你这般资质。当年师父上山时,见到你,便想起那nV儿。师父说,那几年,他几乎将你当成她。」
琤雪听到有故事,兴头顿时起来了;说道:「咦?是喔!她叫什麽名?」
霄景道:「师父曾经说过,但是我忘了。」
琤雪道:「师祖数百年也没忘,你却忘了。」
霄景笑道:「因为不是我nV儿。」
琤雪轻轻笑了,道:「好吧!然後呢?」
霄景凌空盘腿而坐,说道:「师父说,他教了你读书识字,又传了武艺,山中无历日,你也学得起劲,於是倾囊相授。」
琤雪也凌空坐了下来,歪着头想了想,道:「原来我的武术是在那时学的?嘻嘻,那天在山下打了一群邪教教徒,将御清吓坏了。」说罢,嘻嘻笑了。
霄景微微一惊,问道:「你打人了?伤了人麽?」
琤雪摇摇头,道:「他们都跑了,还叫我等着,御清却要我不必等,果然他们跑到别处去了。奇怪,他们为何还叫我等着?」
霄景听傻了,说道:「没伤人便好。」
琤雪更听不懂了,问道:「为什麽?他们为什麽叫我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