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拿肖慧兰的案子做实验。
如果这个做法有效,能够迫使肖慧兰从别墅里搬出来,那其他老赖就会想,这种半夜破窗的事也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如果他们对这种事心生忌惮,很多腾房案件或许就会迎刃而解。那样的话,不但执行压力就会大大减少,房产的司法拍卖价也会大致恢复到市场价格。
等到那个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再有法院暗箱操作的谣言了。
如此一举多得的一笔账,陈默雷自然乐得坐享其成。可是今天,听了秦怀远这番话,他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法律的精神背道而驰了。
想到这些,陈默雷的头低的更低了。
只听秦怀远继续说:“我相信,你在做出袖手旁观的决定前,一定在法律所保护的权益之间作了一番考量。但你别忘了,一个人即使再坏再无耻,他的合法权利也是法律保护的对象,而不是你在天平上进行利益衡量和取舍的砝码。这一点是对法官基本的要求,也是法官应当时刻坚守的准则。
你现在回过头来好好想想,你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对得起你法官的身份,是不是对得起你胸前的法徽?”
陈默雷在聆听教诲时,也在心里扪心自问:是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功利了,那个当初曾宣誓忠于宪法法律、恪守司法准则的青年,在时光的消磨中竟渐行渐远了,这难道不是一种退化,不是一种悲哀吗?
“默雷,其实,我早就想跟你好好谈谈了。”秦怀远的语气里此时又多了一份感慨:“我们参加工作20多年,见过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丑陋的、卑鄙的、阴暗的、无耻的……我们是不是也跟着变了?是不是被肮脏的东西蒙蔽了双眼?是不是因为偏见或者情绪,让手里的天平变得倾斜了?变得为了追求实体公正,而不再顾忌程序上的瑕疵和错误,甚至允许出现程序上的违法。”
说着,他不禁又叹了一声:“有时候,我会回想我们的大学时代。那个时候,我们曾经对自己说,走上法律岗位以后,我们会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当事人,会不偏不倚地保障每一个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不会因为人心的善恶,而让他们的合法权益受到差别的对待。
当我们在心里许下这份承诺的时候,我们曾经因为自己获得了法律的真义,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也曾经因为这份真义,而觉得成为法官将是多么无尚的光荣。
再后来,我们都如愿当上了法官,在穿上法袍的那一天,我们也都曾经宣誓,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官,要公允善良公正司法。
可现在呢,我们还是不是那个原来的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原来的那颗初心?”
这一刻,陈默雷心里的疙瘩彻底解开了,他非常诚恳地说:“学长,我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番口舌总算没有白费,秦怀远欣慰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不忘初心,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干部,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默雷!行了,既然我的话你都听进去了,那我也该回去忙我自己的事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在法院大门口,肖慧兰的气焰依旧不减。看见陈默雷过来,她快步走上前去,结果刚骂了两句,就被陈默雷喝止了。
陈默雷努力控制着情绪,说:“肖慧兰,你先回去吧,一周之后,我会给你个交代。如果到时我不能给你交代,你再来找我。不过有一点,我先跟你说好了,不许再闹事,否则,你要承担法律责任!”
听到“闹”这个字,肖慧兰立马就不愿意了:“谁闹了?我是来讲理的!难道法院还不让讲理了……”
“肖慧兰,你在这儿跟我咬文嚼字有意思吗?”陈默雷立刻就打断了肖慧兰:“你不就是想让我们抓住那个半夜打碎窗户的人吗?你要的是结果,有必要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用词吗?”
这话让肖慧兰不禁一愣,她没想到,陈默雷今天如同换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竟如此掷地有声,让人深信不疑。她缓了一下劲儿,说:“好!那我就信你这一回,我回去等着你的交代。”说完,便抱着那块牌子走了。
上官云了解陈默雷,猜到他这次的话是认真的,也大概猜到他想要做什么,可她心里实在想不通,于是忍不住问:“陈局,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是真的想帮她吧?”
陈默雷没有直说,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流氓,但我们要做有素质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