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以为都是自己那被媒体曲解的证词伤害了他，伤害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人的信任。</p>
陶静姗怕楚梨受刺激，请了假在家看着楚梨。</p>
寸步不离的。</p>
楚梨的手机也被没收，家门都出不去。</p>
她看见过几次陶静姗去扔垃圾，将陈嘉砚所有的东西打包，丢出去。</p>
他东西好少，在她家住了那几年，除了他的课本，竟然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p>
陶静姗请假请了一个月。</p>
这一个月，楚梨哭过也闹过，但陶静姗由着她哭闹。</p>
哭累了，陶静姗带她去见谢俊瑜。</p>
陶静姗和楚良翰都是学医的，起初他们以为女儿不可能得抑郁症，这种病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只是不开心而已”。</p>
直到有天陶静姗起夜时发现——</p>
凌晨三点，楚梨没睡，她趴在床上失声痛哭，陶静姗守在门外，看着楚梨哭了一整夜，早上七点，她又像没事一样，冷淡的起床，去上学。</p>
陶静姗以为只不过是一段不好的回忆。</p>
也直到那天楚梨的导师给她打电话，说建议楚梨休学一年。</p>
“她的状态很差，抑郁很严重，上个星期我们学校办了运动会，她在寝室吃了药，被同学送去医院了。”</p>
这么大的事，陶静姗为什么不知道？</p>
因为楚梨压根不想让她知道，她只在那天写了一篇简短地备忘录。</p>
——陈嘉砚，对不起。</p>
她曾经那么庆幸，自己让他重新相信有“希望”会出现，可最后，打破的希望的那人，又偏偏是她。</p>
这三年楚梨过的很难，陶静姗和楚良翰看在眼里，他们再三的确保楚梨不会伤害自己。</p>
“小梨，爸妈就你这一个女儿，”那年在医院里，陶静姗也红着眼说，“你要是死了，妈妈也死了算了。”</p>
后来陶静姗没再关着她，听从了谢俊瑜的建议——</p>
“别让她太绷着，让她跟自己同龄的朋友多接触，你们越盯着，越容易出事。”</p>
楚梨回了学校，她那时状态很糟糕，可谁都不敢提，只当她什么都没发生过。</p>
她是真真切切地彻夜难眠，总在半夜时惊醒，上课时也会突如其来地无声落泪。</p>
她总做一个梦。</p>
梦里他身上还有血，问她，是不是你做的？</p>
跟她说，我只是想保护你。</p>
醒来后，她去打他的电话，是空号，他没什么朋友，连个可以联系的人都没有。</p>
陈嘉砚这个名字消失了三年，这个名字是她心底最深的痛。</p>
她正常吗？正常。她可以去上课，可以与同学说话，可以认真完成作业。</p>
可她眼睛是空的，没什么笑容，人也变了，更沉默寡言。</p>
“你的人生还有那么多年，你还有七十年，八十年，为什么非要吊在一个错的人身上？”陶静姗哭着质问她，“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爸爸过的也很容易？我们时时刻刻都担心你想不开，可我们都不敢问！”</p>
“我想起来我小学的时候养的那只狗，叫lucky，”楚梨的视线模糊，她声音发颤，“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说养狗会耽误我学习，然后把狗送走了。我才养了它半年。”</p>
“……”</p>
“我求着你别送走，你和爸爸都忙工作，你们经常不回家，我害怕自己在家，lucky每天晚上都陪着我，可你还是把它送走了。”</p>
“……”</p>
“你说陈嘉砚让我早恋了，可你不知道，妈妈，那时候我好迷茫啊，你经常告诉我你同事的孩子考了什么重点大学，我好平凡，我怎么努力都没用，我成绩下滑了，老师要叫家长，你和爸爸都没时间来，我好为你们骄傲，可你们真的没有在乎过我要什么。”</p>
楚梨脑子空白了，那么多的事情，委屈爆发开的时候，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先说起。</p>
“可你不知道，在我最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是他在鼓励我，他告诉我我可以成为我，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他说我考什么大学都无所谓，他希望我快乐，那年我们家停电停了三天，我快考试了，是他带我去网吧写作业，他给我买饭让我吃，他知道我很想进步，他去做了兼职帮我请家教，可你知道了，你只责怪他带我去那种地方，责怪说你们帮他不是为了让他打工的。”</p>
“……”</p>
“还有我高三那年的英语竞赛，去帝都，我吃坏了肚子，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们说我娇气，让我忍一忍就好了，他在临江大学准备一场考试，他买了当天的票来给我送药送饭，我们比赛的地方好偏啊，住的地方都没有，他在我们楼下坐了一夜，第二天带我去医院……”</p>
“这些你都知道吗？你凭什么不让我跟他在一起？”</p>
哭到最后，楚梨的嗓子都哑了，她胸膛起伏着，眼睛哭得发红，“妈，你还要我继续说吗？”</p>
楚梨哭完，搁在旁边的手机又震动一下。</p>
周丞的短信亮起来，【还有一小时。】</p>
CA8911。</p>
CA8911。</p>
先前她没反应过来这串号码是什么。</p>
还有一小时……</p>
是航班号。</p>
楚梨胡乱地抹了抹泪，抓起了手机就要往外跑。</p>
“你给我拦住她——”</p>
陶静姗见她突然起来，就要堵在门口不让她走。</p>
楚梨大概疯了。</p>
她往旁边看，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p>
“妈，你拦我，我今天跳下去算了。”</p>
“楚梨，你敢！”陶静姗冲过来就要拉她。</p>
楚梨却干脆利落地脱了鞋爬上飘窗，她把窗户“哗啦”一下打开。</p>
窗户没封窗，三楼，晚风很大，哗啦啦地吹，吹得楚梨的裙摆疯狂地飘。</p>
“妈，我本来就没求你今天立刻同意，”楚梨抹泪，“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喜欢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p>
“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男人以死相逼？”</p>
陶静姗也红了眼，她根本听不进去楚梨的话。</p>
可她也是个法医，跟着警察追凶的时候也见过有些决绝的犯人，在最后一刻自尽身亡。</p>
他们眼里是绝望，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绝望。</p>
楚梨的眼神发空，也有着那类似的绝望。</p>
陶静姗不敢冲过去将她拉下来。</p>
“行了行了……”楚良翰拉住陶静姗，像大梦初醒，“女儿的事情你少插手管了……”</p>
“楚良翰，你少在这扮好人！”</p>
“好了好了你冷静点！”</p>
楚良翰是个男人，他拉着陶静姗出去，还给楚梨使了个眼神。</p>
陶静姗不敌楚良翰的力气，被人扯着拉出卧室。</p>
楚梨抹泪爬下来，她穿着拖鞋拿上手机就往外跑。</p>
“楚梨，你给我回来——”陶静姗高声叫骂，“楚良翰，你也疯了是不是！”</p>
楚梨什么都没管，周丞的车子仍停在小区外，楚梨哭得眼眶发红，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急忙忙地问他，“他怎么会突然走了……是不是我妈又跟他说了什么……”</p>
“不是。”</p>
周丞启动了车子，抄最近的路去机场，“我也是刚才打了秘书处的电话才知道薄总刚才去了机场，机票是今早定的。”</p>
“……”</p>
今早。</p>
今早……</p>
楚梨脸色发白。</p>
周丞将车子开得特别快，车子里的GPS多次提示已超速。</p>
出去去看手机，那条微信从没被回复，界面停留在那一刻。</p>
他发了一张结婚照，她对他说，我等你。</p>
她打电话，提示已关机。</p>
换了周丞的手机拨，仍是关机。</p>
神经紧绷着，像时刻都会断掉。</p>
从市中心到机场本来需要一个小时，周丞硬生生压缩到了四十五分钟。</p>
还有十五分钟。</p>
楚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机场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拖着行李箱。</p>
她跑去看机场的屏幕，CA8911正在安检。</p>
楚梨抬起脚步往安检处跑。</p>
安检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游客们将随身的行李与物品安检，然后走过通道去值机大厅。</p>
“薄臣野——”</p>
她想挤进去，但是保安不许。</p>
她四处看，没看到他的身影。</p>
“薄臣野——”</p>
八个安检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p>
她跑过去看，看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影挺拔，她以为那是他，跑过去后，发现不是。</p>
“薄臣野——”</p>
她声音发抖了，三年前就那样消失过一次，三年后还要再这样不告而别一次吗？</p>
楚梨来回地寻，怎么都没看到他。</p>
——楚梨，你不是别人，我给你的爱也是独一无二的。</p>
独一无二，就应该这样被抛下吗？</p>
安检的队伍一点点消失。</p>
她没看到薄臣野。</p>
她的力气像被抽空了，她扶着栏杆弓着腰，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p>
心上像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将最初的伤口撕开。</p>
楚梨抬着头往值机大厅看，模糊的泪光中，她看到有一道身影走过去。</p>
深色的外套，深色的衬衫整洁干净，他漂亮性感的手腕，手中拿着一本护照与随身的行李箱。</p>
他的身影只是路过，手指上一枚戒指泛着一丝浅浅的光。</p>
楚梨想看清那人，可那身影转瞬即逝了，她想往里面跑去看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走了。</p>
保安拦住她，不让她进去。</p>
楚梨像被抽空了力气，她的身影虚软，保安扶着她让她去椅子上坐下休息。</p>
楚梨把脸埋进膝盖，终于绷不住大哭出来。</p>
年少时，她最怕黑。</p>
后来她不怕黑了，怕的是薄臣野就这样连道别都没有的离开。</p>
这是会纠缠她很久很久的噩梦。</p>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说原因的！感谢在2021-04-29 19:09:37~2021-04-30 12: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坠入深海 1瓶；</p>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