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在病中, 祝星难得清闲下来几日。</p>
不过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闲。她闭门在房不多走动，图纸却画了一张又一张。在修整和完善后，完全不属于当下生产力的犁耙与水车跃然纸上。</p>
明月孤悬, 牛毛细雨密如织。</p>
这样针似的雨倒难得有些春日气息，可惜外面太冷, 针雨在半空中就成了真正的针, 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p>
噼里啪啦声越发大了起来，像是从天上往下倒豆子。</p>
青椒搬了玫瑰椅坐在房门口翘首以待，见下了冰碴子激动地站起来伸手去捉。她握着冰雹兴高采烈地往房里去：“姑娘，当真是下雹子了！”</p>
花椒本站在外间和她一同看冰雹, 这时候拦住她：“姑娘身上，还没好全，莫冻着她。”</p>
青椒吐了吐舌头：“我头次见雹子太激动了, 还好有你提醒我。”她又冲着屋里道, “姑娘，你要看看雹子吗？你若想看一会儿我和花椒去捡些回来给你。”</p>
“外面危险, 不要乱走。”清冷的少女音中是毫不作伪的关切。</p>
青椒看着屏风后烛火映衬着少女的单薄剪影, 不由得道：“姑娘可真好, 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咱们。”</p>
花椒跟着点点头。</p>
“姑娘心中还装着天下。”青椒眨了眨眼, “不过姑娘总说她并不是为了百姓，为么么？”</p>
花椒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向来做事从心。”</p>
青椒表示自己没听懂, 又神秘兮兮地笑笑：“其实姑娘这几日又在忙着为百姓写写画画, 我看到了，不过并不看得懂。姑娘做么么都不避着咱们。”</p>
花椒又点了点头, 她也看见了。</p>
“姑娘真好。”二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p>
被信任的感觉真好。</p>
外间是女孩们的笑语欢声，内室格外安静。</p>
灯火幽微。</p>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少女幽深似潭的眸中, 勾勒出一线昏黄的光影。</p>
她笔走龙蛇，留下最后一笔。</p>
书成。</p>
宗豫站在宣纸旁呼吸都重了些，圆润的脑袋抬起，黄金瞳中满是震撼。</p>
初看她的草稿他只是震惊，完全没想到成果会是如此惊人。</p>
青椒看不懂，可他看得懂。</p>
这样的耕犁和水车若在田间大力推广，周国粮患不说根除，应付百年内人口无虞。</p>
祝星揉了揉手腕，执袖将生花笔在青花嬉禽图笔洗涮了，将之置在黄杨木的镂雕笔架之上。</p>
她轻舒口气，蛾眉宛转：“完成了。”而后垂眸对上黑猫仰起的圆包子脸，以及他炙热而迷茫的眼神。</p>
“你懂对吗？”少女望着他狡黠地笑笑，眸若其人，星星。她没刻意去说他懂么么。</p>
宗豫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掩耳盗铃地埋下头去。</p>
黑猫懂么么呢？黑猫么么也不知道。</p>
然后他绒绒的黑耳朵尖被轻飘飘的提起，整只猫被她拽入怀中，耳朵在她手中被不停揉捏着。</p>
宗豫深感被冒犯，毫无任何威胁地伸出没有爪子的肉垫推搡着祝星的魔爪。</p>
“别那么小气，给我摸一摸耳朵。”祝星手下不停，嘴上哄猫，“摸摸耳朵，这犁就叫做小鱼犁，车么，就叫小鱼车好了。”</p>
宗豫若成了人，脸一定红透。耳朵被人搓着玩的感觉实在怪异得紧，偏他还反抗不得，只能无声地被她玩着。</p>
么么小鱼犁小鱼车，他才不会被这样取悦。</p>
何况这样要流芳百世的东西，怎么能取如此儿戏的名字。</p>
只是他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些隐秘的欢喜。</p>
纵然明知她那是对小鱼的爱而不是对宗豫的。可小鱼也是他。</p>
冰雹落了一刻钟才停。</p>
今夜是个不眠夜，不止是济北，各地皆有此物降落。</p>
只不过济北最为幸运，有祝星预言，薛县令没有任何疑问与犹豫地下令各人夜间不得出门。</p>
先前天气骤冷之事已经为他积下威信，这次百姓都很听他话，没谁作死地故意半夜在外面跑，试探天上到底会不会落雹子。</p>
是以这次冰雹没有对济北造成任何伤亡，反而使薛县令在民间的声望更进一步。</p>
哪个老百姓不希望自己上头的父母官能庇佑他们？</p>
薛县令这样能为民着想又预测天意的好官，简直成了济北百姓心目中的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