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好让人有安全感。喜公公戴着手套和面罩, 习惯性地开口挑三拣四。</p>
“手上这个叫手套，面上这个叫面罩，都是防止瘟疫侵袭的法子。”祝副管家笑眯眯地补充，“姑娘造的。”</p>
听到“姑娘”二字, 喜公公的脸皱巴得更严重了。</p>
到目前为止, 他依旧觉得祝副管家一行人是骗子，过来毁祝严钏仕途的。偏偏祝严钏信任他们信任得不得了, 直接请进城, 张罗着推广此方，拦都拦不住。</p>
恒山县不似薛郡, 祝严钏有绝对的话语权。</p>
城中四十余郎中包括冀州军中军医全被征调在此处，等候韩成教授。这时候穿戴好面罩和手套，一群人正传阅着传说中能治好瘟疫的那张方子。</p>
传阅方子之前，一群郎中交口称赞手套和面罩的设计有多精巧。</p>
喜公公悄悄挪到一群郎中身边，想听听他们怎么说。</p>
“这用药, 真是神了。以寒解热, 完完全全地对症下药。”</p>
“是啊，这是怎样的奇心巧思，才能想出如此用药, 以生石膏用药……当真是奇！”</p>
“闻所未闻。”</p>
……</p>
喜公公见这些郎中们对着方子交口称赞, 心觉荒唐。</p>
难不成这方子还真能将瘟疫治好不成？</p>
那何必多此一举派个郎中来。</p>
“韩郎中, 您这方子好虽好，可是……”</p>
喜公公心中一跳, 果然, 可是来了！</p>
“可是这方子药性太凉，染了瘟疫的病人哪里受得住？”</p>
热烈讨论用药的郎中们一停，转头看向韩成。</p>
“是啊韩郎中, 药是好药，可是药性太强，病人用了药万一被治死了，那和死于瘟疫也没甚区别，总之都是死。”</p>
韩成面对质疑，平和一笑：“所以才要我来这一趟，不然送个方子就好了。方子确实寒凉，但姑娘说了，如瘟疫这般急病，只能快速将根拔了。细细荣养，只会将身子越拖越垮。”</p>
众郎中听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只顾着想韩成所说的除根之法，倒没太在意他话中的“姑娘”二字。</p>
只有喜公公精准捕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儿。</p>
“可是太过寒凉，病人受不住啊。”</p>
韩成挠了挠头：“原来我还没说要佐以针术吗？那我再说一遍。用药前以针术辅助，患者便能抵御寒凉药性了。我过来也是要教大家针术的，要不然也没必要来这一遭。”</p>
“针术？！”</p>
郎中们是真的惊呆了。</p>
针术对于任何一个郎中来说都极为珍贵。不同于用药可以摸索，针术行错一步便是错了。谁若会点针术，那都是不传之秘，休说如韩成这样大大咧咧要传授的。</p>
“您果真是要传我们针术么？”郎中们虽然都已戴了面罩，眼神却很是灼热，几乎能将人灼伤。</p>
韩成微妙地产生一种爽感，他们刚知道祝姑娘要传他们针术时大约和现在恒山县的郎中们一般。</p>
紧接着他就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姑娘是那样的无私，教他许多，他却会因为自己学来的东西而在旁人面前优越。</p>
实在不好。</p>
韩成微笑，学着祝星的模样道：“没错。姑娘说了，越多郎中学会此针术，百姓便能早一日好起来，还请大家跟我学……”</p>
“学”字还未说完，四十来个郎中齐齐下跪，乌泱泱的一片，很是壮观。</p>
“多谢韩师赐针术之恩！”四十人齐声。</p>
喜公公听得浑身一麻，这场景竟然让他觉得热血沸腾。</p>
韩成受不起这份大礼，机智地同样对着众人跪下：“诸位快快请起，我只是个传针术的，算不得各位的师父。针术是姑娘教我的，众位要拜，有空可以去找她拜拜，还是别折煞我了。”</p>
祝副管家噗嗤一下险些笑出声。</p>
郎中们傻眼，没见过这种他们跪下，对方跟着跪下的情形。</p>
有人抓住重点问：“姑娘是谁？”</p>
韩成跪着道：“姑娘就是完善方子，教我针术之人。”</p>
众郎中也跪着，七嘴八舌地问起祝星的消息，场面壮观又滑稽。</p>
“成了，先都起来，跪着说话像什么话。”祝严钏终于开口，“眼下最要紧的，是平息瘟疫。”</p>
一地的郎中这才起来。</p>
喜公公心想，谢天谢地，您还记得这事儿呢，刚才看您看戏看得挺乐呵。</p>
“直接以病患示范吧，法子已在薛郡推行过，不会出错，请诸位随我来。”韩成神采飞扬，无比自信。</p>
他如此自信，看得众郎中手脚发热，跟着他一起自信起来，相信他们定然能攻克时疫。</p>
他在薛郡施过针的次数少说也有成百上千次了，这是姑娘给他的底气。</p>
……</p>
黄梅时节，京中处处雨。</p>
牛毛细雨蜜如织，荡涤着冷清的街道，清新的泥土味儿芬芳馥郁。</p>
本该是人头攒动的地方，这时候街上却空无一人。因着下雨天光晦暗，繁华的京中难得显得些许破败萧条。</p>
周国算不算繁荣富庶不好说，但京中一定是繁荣而富庶的，毕竟是天子脚下。</p>
现在的京中没了人气，难得有几分不可说的衰败亡国之景。</p>
皇上坐在御书房中，用朱笔批阅奏折。为帝者不可轻易暴露情绪于人前，是以他现在肃着一张脸，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p>
他身边站着瘦了三分之一的禄公公。</p>
禄公公照往常一样手持拂尘立在皇帝身边，却没有之前的机灵劲儿和精神气了。他形容憔悴，像条快要干死的鱼。</p>
还有一周时日，若是瘟疫再无解法，皇上就要拿他问罪了。纵然皇上可能已经不记得当日之事，但对他来说，这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钢刀，随时会要了他的脑袋。</p>
要是有人现在就能治好瘟疫该多好啊？</p>
禄公公苦中作乐，笑自己异想天开。</p>
“皇上，幽州那边来折子了。”外面有小太监一路捧着折子入内。</p>
奏折都是由中书省那边根据奏折上所附标签分门别类才送入宫中。当今圣上专断□□，不许中书省看内奏，奏折上往往都有火封，防止有人动手脚。</p>
自上次一十四州只有祝严钏向上禀报瘟疫后，皇上特意下旨，凡是祝严钏上奏，不必经中书分类，即刻送往他这儿。</p>
祝严钏在皇上这里的地位可见一斑。</p>
而皇上甚至没有见过这位来自偏远地区的县令。</p>
禄公公左眼不停地跳，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奏折，恭敬呈上。</p>
皇上撕去火漆封，翻开奏折，一目十行。</p>
看着看着，他眼睛倏忽睁大，御书房中旋即爆发出他的大笑。</p>
“好啊！好！好一个祝严钏！”皇上将奏折往桌上一掷，笑逐颜开。</p>
禄公公偷觑一眼，确定皇上是发自内心地笑而非冷笑，他才稍微放下心，转念一想，又感慨起来。</p>
也不知道这位祝大人又做了什么，如此讨圣上欢心。</p>
兴许是觉得一个人笑还不够畅快，皇上急于找人分享他的这份快乐，一扭头就看到面如菜色萎靡不振的禄公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