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先以结界守住此方位，免得落不好，让邑城受影响。”</p>
那些下山的弟子都往后退，虚灵山外，浮现一层以术符为主体的结界。</p>
“好了，”第七名翻转手指，看着指甲，突然抬眼，目光锐利地在术士们脸上划过，“现在，该问问到底出现什么事。”</p>
有师父的术士回到师父身边，没师父的也散术士，也各自站在一旁。</p>
陆青挨个看下山之人，没有看到云洲玉，心中一咯噔。</p>
他却看到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胖子，胖子的神色很不对，陆青把他拎出来，问：“你看到洲玉了吗？”</p>
胖子哭道：“师弟他，出事了！”</p>
众人皆看过来。</p>
陆青怒道：“怎么会是，是你？”</p>
“不是我的错啊师父……”胖子已经吓懵了，从大鸟妖出来时，他就知道，他被瘦子算计了，“是齐阳！”</p>
他哆哆嗦嗦的，只说出在瘦子和云洲玉虚灵境发生的事，这一圈术士都盯着他，等他把话说完。</p>
事情的原委，在术士们面前被描摹出来。</p>
胖子把自己摘干净，可陆青如何不知，定是两人合作害云洲玉，他失望透顶，气自己没防范在前，又因担心云洲玉，脸色发白。</p>
六十六名发难：“陆君，你这徒弟心性太差了，怎么还能被鸟妖附身。”</p>
陆青看着六十六，重重呼出一口气，顿时，六十六咳嗽一声，不再做这个出头鸟，旁的大术士也说：“若我没记错，成年大鸟妖，拥有强开结界的能力，看来是它开通往第九道的结界。”</p>
陆青就算想去救云洲玉，就又要开一次通往第九道的结界，但他们根本打不开。</p>
封琨摸摸胡须，叹息：“云小儿这气运，也太差了些。”</p>
此时，一直没说过话的第二名，他年近六十，外貌却是六岁孩童的模样，只听稚嫩的童声，说：“把虚灵境封起来吧。”</p>
大术士第一名已经几十年没参加术士大会，因此，第二名是此次大会地位最高之术士，也是最有权威的。</p>
既然虚灵境被迫与第九道考校相通，为了安全着想，是该把它封起来。</p>
像封第九道考校那样。</p>
陆青站出来反对：“不可，云洲玉是我徒儿，若封了虚灵境，就是绝他生路！”</p>
封琨目露遗憾：“云小子是拥有无量前途，只是，他能活着出来，实在太难了。”</p>
“封虚灵境并非非要此时，”陆青掷地有声：“烦请各位术友，给他，也是给我一次机会。”</p>
陆青这般年轻成为六十四，有名望，大家愿意卖他个面子，即使都觉得云洲玉会死，毕竟，就算是当世第一，也不一定能在第九道全身而退。</p>
不一会儿，第三名、第七名、十四、二十……八十九等，全都站他。</p>
第二名被拂了面子，没多恼，只说：“仅限十二时辰，若你徒儿不能出来，就封了虚灵境。”</p>
陆青拱手作揖，道：“多谢朱君。”</p>
暂时做下决定，竟没几个大术士选择离开，除非有急事者，一百来个大术士，都围在虚灵境外的结界出口。</p>
说不得为什么，他们很想知道，这个云小君，能不能躲过这一劫难。</p>
第三名擅炼术器，往空中抛出一个圆盘，形成地图，被封印的第九道的平面图，一览无遗。</p>
红色点乃是生命气息，正一动又一动。</p>
还活着。</p>
陆青稍稍松口气。</p>
不过云洲玉的处境并不乐观。</p>
结界相通后，云洲玉被卷入第九道，第九道的天，都是血红的，四周黄沙起伏。</p>
赤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云洲玉。</p>
“往下坡去，七里外，有过去的大术士留下来的结界，往那里去！”</p>
几十年前，也不少大术士闯过第九道，休憩整备的结界留到现在，是他们生机所在。</p>
云洲玉险险躲开巨兽的攻击，拉开他与巨兽的距离，巨兽有广厦般高壮，浑身布满鳞片，头如牛，身如蜥蜴，尾如蛇。</p>
云洲玉咬了咬舌尖。</p>
这只巨兽几十年没吃过人肉，自然是兴奋得呼出几口气，穷追不舍，云洲玉不再悠哉悠哉，拿出所有本事，与之斗起来，边打边退。</p>
几次下来，眼前布巾被汗湿透，云洲玉随手扯下布巾，露出双眼。</p>
别看这巨兽如此庞大，恐怖的是，它的反应能力也极快，每次一动，几乎天崩地裂，与云洲玉不相上下，最后一下，它卷起修长的蛇尾，用比眨眼更短的时间，一下卷起云洲玉！</p>
饶是云洲玉浑身再强韧，被突袭这一下，让他突地吐出一口血，洒在巨兽尾巴上。</p>
巨兽张嘴巴，把云洲玉往嘴里送。</p>
云洲玉咳嗽两声，他不放弃，绝对还有办法的——以云为他做的袖剑，贴在他的手臂上，他手臂使劲，袖剑落在他手掌上，随着巨兽的口越来越近，他额头绷出几道青筋，猛地划开巨兽尾巴！</p>
这道以袖剑为起始点的伤口，刺破巨兽密密麻麻的鳞甲，直入肉中，鲜血喷溅，而袖剑卷刃，几乎作废。</p>
巨兽吃痛，放开云洲玉，云洲玉趁机踩着他的尾巴，跳开。</p>
却在这时，以云在他脑海里喊：“小心！”</p>
巨兽竟一个摆尾，不顾受伤，血盆大口朝云洲玉咬过去。</p>
云洲玉还在半空中，无借力点，而巨兽的口已经到眼前，死期将至，他不甘心，回头一看，突的，双眼通孔缩成针眼大小。</p>
“咔！”</p>
一个身穿短褐的女子骤然出现在云洲玉身边，她徒手推开巨兽的嘴，及肩的头发飘舞之时，她的手臂，被巨兽上下牙齿一咬。</p>
短暂的断裂声，不止是巨兽断牙，还有手臂断裂声。</p>
以云眼前的程序放出警告。</p>
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能揽住云洲玉的肩膀，两人摔倒在地，滚出几十圈，远处的巨兽，显然陷入断牙的短暂迷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p>
以云趁机跳起来，徒手拉起云洲玉：“走啊！”</p>
云洲玉呆了呆，旋即立刻加大步伐，捏紧她的手臂，变成他拉着以云跑。</p>
他们滚落下坡，看到背风坡下面一个小山洞，在枯草丛里摸到人为结界边缘，云洲玉先把以云推进去，巨兽的爪子擦着他的头顶，他踏进结界。</p>
巨兽察觉不到两人在哪，大嚎一声。</p>
结界遮掉许多声音，但这声嚎叫，仍叫人心惊。</p>
好不容易巨兽的声音消泯，云洲玉的粗喘，在这方山洞里，十分明显。</p>
以云低头看看身子，她又解锁权限，身体不再是五年前的模样，至少看手掌，应该也是十五岁。</p>
只是少了一只手。</p>
从她的肩膀开始，直到整个手臂，消失了。</p>
她没有血液，被强制破坏的手臂，只有电流滋滋声。</p>
她察觉到云洲玉回头，也抬起眼。</p>
云洲玉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那瞳孔细细颠簸摇晃着。</p>
他嘴唇极为苍白，几乎要和面颊融为一体，他一开始两步有点慢，后来加快步伐，急速到她面前，半跪下。</p>
以云刚要开口，他骤然抱住她。</p>
少年的肩膀已经足够宽阔，在他收紧怀抱时，她可以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随着心跳传来的，还有一声哽咽：</p>
“对不起。”</p>
以云一下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说：“不是你的错，是那只巨兽。”</p>
云洲玉埋在她颈部，摇摇头。</p>
第一次，他尝试到极度的悔恨，交织在他心里，给他当头一棒。</p>
一只手臂。</p>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劝过他，都是他的错，是他自傲自满，方酿成现在这个局面。</p>
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p>
可是，为什么天谴不是降临他身上，而是让以云失去一只手臂？他宁愿自己失去生命，也不愿看到出现这种事！</p>
云洲玉紧紧抱着以云。</p>
他无法想象，如果刚刚，以云是整个被巨兽吞进去呢？</p>
云洲玉内里的血液，好像全凉了，有无数细碎的刀刃，在他五脏六腑刮过，戳得筋脉发疼，叫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p>
到时候，他或许连悔恨的机会都没有。</p>
都是他的错。</p>
眼泪掉在以云的脖颈，她有些无措。</p>
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p>
就连他的碗被薛大坤摔了，也没摆出这副姿态。</p>
以云轻叹一声，她轻轻阖起眼睛，用仅剩的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死里逃生后，她也不想去追究其他。</p>
子孙都是债，当爹的也是操碎了心。</p>
她身体和程序在发出强烈警告，再不修复手臂，恐怕会有很大的影响，如果能把手臂拿回来，她就能按生物学材料特性，衔接上手臂。</p>
只是，程序与手臂是一体的，被破坏后，她的能量在迅速流失。</p>
估计教授当初设计身体时，也没想过，身体会被破坏。</p>
云洲玉发现她的异常，松开她，他低头看她，面上淌着泪水，俊美容颜有种凄美之感，紧张地问：“你感觉怎么样？”</p>
以云勉强睁开眼睛，说：“没事。”</p>
“警告，身体亟需修复，否则将进入休眠状态。”</p>
这句违背以云意志的警告，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p>
云洲玉眼眸缩起。</p>
以云抓住云洲玉的手，说：“休眠状态指示弥补能量……”她编不下去了，是的，休眠状态，她会被抽离这个世界。</p>
但她不敢告诉云洲玉，只是云洲玉这么聪明，立刻猜到绝不会是好事。</p>
他呼吸逐渐深重，眼中的泪水也干了，随即目中却渐渐坚定。</p>
结界外，妖兽还在找他们，风沙尘土弥漫，灰暗之中，他的双眼有如被月华洗练的宝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以云。</p>
好像要把她此时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p>
只听云洲玉说：“我去把手臂拿回来。”</p>
以云皱眉，立刻反对：“不行，太危险了！”</p>
以云还想劝说什么，云洲玉却下定决心，他抿住嘴唇，忽的掐住以云的下巴，低头吻上去。</p>
这个吻很潦草，却一瞬间传递两人的气息。</p>
也把以云给吻宕机了。</p>
以云：“？？？”</p>
发生了什么事？她拿他当儿子，他亲、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