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顿住, 一动不动。</p>
一触及离，云洲玉脸上一抹薄红，他猛地推开以云, 没再说什么，逃也似的朝结界外走。</p>
“等一下！”以云想拽住他的手,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使出几张符咒，团团围住她。</p>
面板弹出：“警告，警告。”</p>
以云走了两步，跌在地上，其实, 云洲玉不预备符咒，她也无法再战斗，只能拖着这具身体，靠在墙上。</p>
她长长出一口气，为阻止身体强制性休眠，几乎切掉所有程序，只保留最初的系统，所以也没办法和外面的云洲玉取得联系。</p>
她转动眼珠子, 盯着外头。</p>
好像打起来了, 巨兽速度一快, 会有轰隆隆的巨响，洞穴里，簌簌掉着尘。</p>
以云抬手拂开肩膀的尘埃, 随后，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将手放在自己唇上。</p>
老实说, 现在应该担心云洲玉能否安全回来，但以云不对劲，脑中总是在回放，刚刚云洲玉突然凑近的脸，纤长的睫毛，温暖而又柔软的嘴唇……</p>
他们接吻了。</p>
……对吧，按人的标准来说，嘴对嘴就是接吻，但是，为什么？</p>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事实是，在这样几乎是绝境的情况下，这个吻并非调情。</p>
他只是通过这个动作，传递某种东西，然后，为她义无反顾地回到战场，如果不是今天，或许会是明天、明年。</p>
他原来，早就喜欢她了。</p>
这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p>
她本身，就像一个在遵循规律行走的钟表，云洲玉突兀地拨了下她的表盘，让时针分针秒针骤然乱套，随意转动起来，恪守的规律消失殆尽。</p>
以云从没想过这一层。</p>
她本来就不该有感情的，以前的机器测试任务，她没有出现超越程序赋予的感情，比如爱情，喜欢。</p>
她不是人，不应该的。</p>
眼中有些茫然，她一只手抱着膝盖，埋头闭眼。</p>
不知道过了多久，骤然，一阵血腥味传到洞里，以云猛地抬头，洞口，少年踉跄地冲进来，他喘息着，扶着墙壁走来。</p>
以云抬头，却看他闭着一只眼，只睁开黑色一边的眼睛，赤金眼瞳好像受伤了，紧紧闭着，不知道伤势如何，那一半的脸颊都是鲜红血渍。</p>
不难想象，他在外头经历一场怎么样的恶战。</p>
他倒不觉得疼一样，喘息着笑起来：“我回来了。”</p>
“我把，手臂带回来了。”</p>
他蹲坐下，手臂被他用外套抱起来保护着，他珍重地打开外套，露出那只手臂。</p>
以云目光轻轻闪动。</p>
云洲玉抬起肩膀抹去自己颊边的血液，音色又干又哑，问她：“怎么装回去？以云、以云？”</p>
以云这才回过神，侧了侧身，让手臂和自己衔接上。</p>
有一瞬间的沉默，周遭只剩下云洲玉浅浅的喘息声。</p>
材料、线路重新续上需要时间，以云闻着那腥味，有种不安的感觉，问：“你受伤了，感觉怎么样？”</p>
云洲玉摇摇头：“不碍事。”</p>
他从包裹拿出治疗术符与药草等，手脚麻利地处理自己的伤口，末了回过头，面对着以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p>
他的黑眼瞳，就像一块纯然的宝石，她雕刻什么，宝石就显示什么。</p>
而此时，整块漂亮无暇的宝石里，是她。</p>
相比起五年前，她也是“长开”了，她乌发只及肩，别在耳后，露出整张脸，面容秀雅，眼儿圆，是白净又可爱的女性。</p>
女性。</p>
她是女性啊，以云恍惚明白，云洲玉为什么会做出那个举动，因为她是女性，虽然不是人类，不过这副躯体，不就是女性吗？</p>
一个半大少年对一个女孩子有异样的情愫，很正常。</p>
这并不代表她必须回应他。</p>
他只是她的任务。</p>
外头巨兽被彻底激怒，正在咆哮着，想要找到这让它受挫的人类，好好碾压在脚下，狂奔起来，洞穴里的土块掉得更明显。</p>
却看云洲玉膝盖动了动，他朝以云靠近了一点点，抬起一只手，遮住掉到以云头上的尘沙。</p>
他微微侧过头，眼睛异常明亮。</p>
以云回视他。</p>
云洲玉的喉头滑了一下，像是斟酌什么，小声说：“你好看。”</p>
以云客气地回：“你更好看。”</p>
这是事实，论样貌，云洲玉的模样肯定比她的好，不过，云洲玉听完，不知道为何，轻笑几声。</p>
他剩下的那只眼睛乱飘，一会儿看看以云正在修复的手臂，一会儿看看她的眼睛，一会儿又落到地上的尘沙上。</p>
终于，是自己忍不住，暴露本性：“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亲你？”</p>
以云：“……”</p>
她倒是笃定：“你喜欢我。”</p>
被这么点明，云洲玉有些不自在，放在腿上的手捏成拳头，本来替以云挡沙尘的手，也僵了起来，慢慢垂落，放到她肩膀上。</p>
隔着一层衣料，以云能察觉，他手心温度发烫。</p>
云洲玉深吸一口气，少年好像忽然放下重担，说：“是，这就是喜欢啊。”</p>
他弯下眼睛，牵动到伤口，是有些疼，龇牙“嘶”一声。</p>
趁着这点小动作，他又动了动膝盖，再往她靠近一点点。</p>
两人的距离不是很近，却也不远，能够让以云更清晰地看到他眼睛中的自己，说实话，她挺想给自己安一个“呆滞中”的标签。</p>
云洲玉轻声说：“我想再亲你一下。”</p>
以云呆滞地看着他。</p>
“这次我会更正式一点，”他咬住嘴唇，有些懊恼，声音也压得更低，“刚才我冲动了，我只是想，至少……”</p>
至少，他在出去结界前，获得足够的藉慰。</p>
别说以云混沌，其实，他也懵懂，他一开始无法定义自己这种情绪，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想让她陪着自己，后来，他想牵她的手。</p>
想吻她。</p>
这几年来更甚，一个脑海里的声音早就无法满足，他总想着等自己为她造出身体，再来说这件事，直到看到她因他受伤。</p>
对上那种恐怖的东西，他不缺信心，但他还是要鼓励。</p>
但是既然坦白了，少年心中涌动起来。</p>
话说到一半，云洲玉想做就做，他侧过头，缓缓地低头。</p>
以云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轻轻按住他的嘴唇，她现在很混乱，被拨乱的表盘还没走到正确的位置，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p>
没人会教一道程序怎么谈恋爱，即使她是至高级程序，那也是一样的。</p>
云洲玉以为他喜欢的是什么？</p>
这太荒谬了，他只会错付。</p>
她的指腹按在他唇上，云洲玉本来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来，他似乎有些困惑，还是维持那个姿势，盯着她。</p>
以云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p>
云洲玉：“嗯？”</p>
以云咽一口，垂下眼睛，艰难解释：“就是……喜欢这种东西，我没有。”</p>
没错，她怎么会有“喜欢”的感觉？</p>
云洲玉一顿。</p>
暧.昧气息忽然全部消散。</p>
她都想好了，云洲玉听完这变相的拒绝，到底会有几分伤心，哄哄就是了，不能让他再踏错。</p>
然而。云洲玉目带怀疑，反问：“你没有？”</p>
以云：“？”</p>
少年抓住她的手指，紧紧一攥：“你怎么会没有喜欢？你只是没意识到。”</p>
以云这一瞬，居然笑出声来。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不喜欢他”，就是觉得一切都得这么理所当然。</p>
云洲玉不解，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p>
以云眨巴着眼睛：“因为我怕你死啊。”</p>
云洲玉皱眉，说：“我出去帮你拿手臂，我也是怕你……不测，这说明我喜欢你，那你那么做，也是喜欢我的。”</p>
“这要是别人，不值当我冒这个险。”</p>
以云：“……”啊这，居然有点道理？</p>
她忙驳回：“并非所有感情都是喜欢。”</p>
云洲玉问：“比如？”</p>
以云：“父子关系？”</p>
沉默。</p>
云洲玉一咬牙，眼尾有些泛红，直截了当：“多年前叫你声爹，你还真把自己当爹，那我现在叫你别的，比如媳……妇呢？你敢应吗？”</p>
以云：“不敢。”</p>
云洲玉拧起眉，俊美的脸上微微露出怒意。</p>
她就知道，他到底是个小赖子，看他有些恼羞成怒，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些开心，能忘记现在的处境。</p>
她摇摇头，嘴角噙着笑，还没说什么，云洲玉闷声，又叫了声：“媳妇。”</p>
以云：“咳咳咳，别玩了，你受伤了还要闹腾。”</p>
“我不是玩，”云洲玉不依不饶，又问：“媳妇？夫人？娘子？你爱听哪个？”</p>
以云：“我哪个都不爱！”</p>
云洲玉点点头：“那还是叫你以云吧，你也不用爱哪个，爱我就好了。”</p>
以云：“……”</p>
被这么搅和，以云心里那种茫然散开，确实，作为系统和宿主谈情，根本不可能，只是，她拿他没办法。</p>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几句话制得她无措，那就暂时这样吧。</p>
她压着唇角，无声地笑着，她不懂，明明该苦恼的时刻，为什么会想笑。</p>
一口气说完这些，云洲玉的呼吸重了一点，即使洞穴光线昏暗，她还是能看到他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俏粉，直到耳垂处，粉嫩得能掐出水似的。</p>
见以云没再反对，他皱皱鼻头，鼻子上有一道小小的褶子，便是这样，带着半是强势，半是撒娇的口吻，说：“说定了。”</p>
以云张张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