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圈仿佛沙漠的黄昏，“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p>
琾彬洲极尽目力可见，圣光的尽头凝聚了空间乱流，就好像被一堵黑色波纹铺就的巨幕圈住。他分不清那是不是虚圈内环边界。</p>
而血池坑那边，沙层稀薄，被之前的天谴荡尽了，沟壑嶙峋的黑色岩石裸露出来，还有那底下流淌的深红色液体，像虚圈的血液。只见地狱蝶飞出来，扑扇翅膀，落在白皓修耳边停留了一会儿，又自动消失掉。</p>
此时在晁都，瀞和城禁区，巫师们在这里搭建祭坛，怀芳镜坐在一旁，人们安静得像是参加葬礼，只有风声吵闹。</p>
她手捧着白皓修的搜神图，只见他身处内环，坐标是稳定的，一直没有变化。所以血池坑再也不是处女地了，凭空间构术，他们以后可以想去就去，想走就走。</p>
——所以白皓修更不能死了。</p>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p>
圣杯传承一直都充满了神秘和未知，这几日新皇可能是睡过去的，可能也如同被丢进炼丹炉，经历脱胎换骨之痛。在圣炎多方你来我往，静灵界这边紧密筹备之时，琾彬洲仍然是他们最后，最可怕的变数。</p>
……</p>
三月廿八，姬束城破，魂师一脉被南疆狂屠，辽城五千精兵全灭。</p>
宙空把王都平原砸烂了，引发两次地震，波及姬束城。王都平原则整体地向下凹陷，地表晶化，龟裂坍塌。从高空俯瞰，像是凭空“搬”来了一座放眼无垠的火山坑！最深处甚至能看到岩浆滚动。</p>
乌昆军处在那火山坑的西侧，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因为南疆还真没动他们。而且有这宙空灾区挡着，他们二十万大军就过不去了。雍谦此举就好像是叫他们别掺和，琾彬洲回来瞧见多不好看？</p>
公岭的树林深处，藏着十几路丢盔弃甲的逃兵。南疆军一日扫荡，始祖显像跟着平推，把方圆百里的魂师势力全部撵了出去。</p>
而公岭之外，那些要来朝见新皇的人们被宙空吓得刹住了车，远远眺望那黑烟涌动的天空，联通原来的旷野，一片漆黑。似有一座方圆二十里的屏障将那些烟尘收束起来，熏风灼热，火烧积云，雷电驰骋，不知是否在酝酿下一场风暴。</p>
于是，只要琾彬洲不回来，他们不能集结，更不敢越雷池半步。</p>
午初时分，南疆鸣金收兵，始祖显像又打开了。蒂依然在平原上把感应力开到最大，联通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魂师们，大声说道——</p>
“敬告所有星轩的子民！”</p>
定国公猛地一抖，从昏迷中强制醒觉，瞪着眼睛大口喘气。</p>
阿垚躺在旁边，同样的满头大汗。</p>
霁慕白发现营地里另外两个魂师在遮光布下发出惊呼声：“什么？”“你听见了吧？”</p>
乌唳呆呆地问：“听见什么？”</p>
阿垚望着东北方向，那声音又来了，直接响在脑海中，神启一般通透清明的女声——</p>
“我乃星轩信仰的真正载体，神女蒂依然。今日正式布示：我将解放圣炎王朝，拯救所有因圣杯受困的子民。我将为对抗千年纪元的末世浩劫而战。我会夺回圣杯，把它送去血池，成全它的功德，让它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死魂生物一同消亡！</p>
“我将代表整个北陆，所有国家，万物生灵，向窃国者琾彬洲宣战！”</p>
————————————</p>
定国公彻底清醒的时候，圣炎再度入夜。火堆旁，阿垚正靠在沙袋上跟人说话。定国公四下张望，没见到怀府的人。</p>
“……叔公？”阿垚发现定国醒了，努力挪过来，呼唤医官。</p>
定国公无比虚弱地问：“圣骑士……还有……”</p>
阿垚也是重伤萎靡，声音很小，“刚才和几个营地联络上了，姬束城的圣骑士，死了两个，三个被活捉，都是神女亲自动手做的。剩下的及时逃出来了。”</p>
定国公恍恍惚惚，心想剩下的是就两个还是三个？又想到王都还有那么多俘虏，有他一双儿女……</p>
现在武安侯死了，尸体还在应天门上挂了一会儿。</p>
“一会儿巴大人、贾大人他们要来。”阿垚咽喉钝痛，劝慰道：“您放心吧，天亮，九郎就回来了。”</p>
这就是新皇归来的前夜。</p>
定国公闭上眼，流下两行浊泪，为死去的同族默哀，片刻后问：“怀府的人呢？”</p>
阿垚说：“他们有无面者，在外边放哨。”</p>
定国公好像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他们……”</p>
阿垚握住老人冰凉的手，“他们说，神光普照结束，先去晁都做星魂血誓。祭坛都已经搭建好了。然后就回来，等九郎在场的时候，再一起商量作战计划。他们跟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p>
定国公听得有点啼笑皆非，羞惭又痛苦，“星魂血誓，怎么可能？”</p>
阿垚垂下眼，接着道：“我想陛下不会急着跟南疆开战，还得先补充圣骑士，再召集那些胆小鬼，对王都形成包围，逼到那神女失控，让她自己出来。不过有点麻烦，她能使空间构术。”</p>
定国公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心力也被魂师们的死给耗尽了，闭着眼睛喃喃：“那你说怎么办啊？”</p>
阿垚苦笑，“至少得让白皓修来助阵吧？”</p>
定国公神思缥缈，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还是问：“怎么办呢？”</p>
阿垚突然吸吸鼻子，大颗大颗的眼泪也落下去，被他狠狠拭掉。</p>
——未来，怎么办呢？</p>
“您别担心，别担心了……”阿垚绝望地说：“还有我呢，九郎也不会当亡国之君。他从小就是有志向的人。”</p>
定国公似乎已经不想听这种话，自欺欺人地一笑，拍拍阿垚的手背，“那你要陪着他……陪着他……”</p>
阿垚像个小孩一样把头低下去，抵在老人的肩头，泣不成声。</p>
……</p>
琾彬洲闭上眼，热泪滚烫，羞耻和心酸要把他眼眶灼穿。他在这孤旷的荒芜之地像个囚犯一样地挂着，在另一重时空的牢笼里观赏一场又一场的滑稽剧目。</p>
他将目光垂血池坑的边上，白皓修仍躺在那儿，构成一种巨大的讽刺，激发出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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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成华殿。</p>
三个活捉的圣骑士被蒂依然像赶羊一样地弄过来了。他们刚才经历一场大屠杀，满身是学，遍体鳞伤，这会儿见到蒂依然，三人就不约而同地陷入猎物在捕食者面前的静止状态，身体都不抖了。</p>
蒂依然懒得问，三下五除二把人们敲晕，捡最年轻的那个，摄魂取念。</p>
她这回是想试试，能不能用翊王的血盟，以自己为容器，照样瓦解大圣杯呢？不过在雍谦看，她马后炮，异想天开！他都甚至不希望蒂依然能成，否则之前那十二个圣骑士不是白杀了？</p>
这件事不能再变得更加可笑。所以雍谦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叫蒂依然注意时间。</p>
……</p>
琾彬洲突然丢失了那三个圣骑士的视野，不由得挣扎起来。</p>
此时距神光普照结束只剩三个时辰，琾彬洲虽仍不能行动，但他的经脉已经获得了新的强度和弹性，使得他能适应圣杯的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