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翊宁宫。
薛翦挪着莲步迈入殿内,由外透进来的光亮投射在她身上,映着一道清浅朦胧之姿,遥遥行至殿中向皇后、太子问礼。
“翦儿来了。”皇后一见到她便牵起嫣然朱唇,待她落座后方才关切道:“昨夜休息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我都舍不得离开了呢。”薛翦粲然一笑,这装出来的乖巧亦是飞扬姿肆,朗若星辰。
皇后闻言莞尔,眉眼间尽是慈爱,“那你可要多进宫陪陪本宫,这些都是你平时爱吃的菜,多吃点。”
薛翦略略颔了颔首,正执起银箸时,坐在对面未置一词的少年突然开口:“不知表妹昨夜离席去了哪里?”
太子一头墨发由金丝编制的发冠束起,衣袍上绣着龙形暗花,腰间瑜玉垂落,面容沉稳可眼底却有一丝探究。
昨夜她贸然离席,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到底是没有规矩。
想起落水一事,她的眼角眉梢都浮上了明晃晃的不悦,顺带着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恶劣:“太子无需知道。”
话音刚罢,就见皇后眉心微折,目露安抚地看了眼太子,示意他不要提昨夜的事。她昨夜见到薛翦时,她浑身湿漉瑟瑟发抖,问她什么都抿嘴不说。
如此骄傲的一个孩子,定是发生了什么难堪之事,不愿启齿。
太子几不可见地抬了下眉,斜斜递去一缕视线落在薛翦身上。
他这个表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礼。
......
一辆灰褐色的马车由城东一路向皇宫行驶,车门边上系的铃铛一阵一阵的响着,似是一曲婉动清词。不多时,便停在了东侧门前。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钻出了马车,安安静静立在车旁,时不时朝门内张望,等待着小姐的身影出现。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暖和,小姑娘的脸上也漾起一丝柔洋的笑容,憨状可掬。
江公公弯身快步跟在薛翦身后,忍不住抬头打量眼前这位深受皇后宠爱的小祖宗。
薛丞相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子薛植羡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颇有薛丞相当年的风范。
幼女薛翦却截然不同
。
自幼骄纵跋扈,桀骜不驯,也就在皇上皇后面前有所收敛,对宫里的皇子公主一概不放在眼里。
偏偏皇后对她疼爱珍视,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给薛府送上一份,当真是比公主还要尊贵。
眼瞧快走至东侧门时,薛翦忽然停了下来,半侧过身。
衣襟、袍角都镶着金色的滚边,长发垂落至腰间,额前几缕在微风中轻荡。双眉轻蹙,神情怪异。
“唤作成吉的公公是谁的人?”
她问得突然,江公公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是嘉阳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吧。他怎么了吗?”
薛翦轻呵一声,继续往前走。
嘉阳啊......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没眼光。
薛翦的贴身侍女小竹远远便看见自家小姐快步走来,连忙跑到门前去迎。
“薛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了。”江公公朝她施礼后便退到了一旁,目送薛翦离去后才回翊宁宫复命。
小竹一上马车就把裘皮大氅披在薛翦身上,复又将暖炉递入她手中,“小姐,表少爷差人来说,你昨夜可能受了凉。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薛翦轻轻抖落了大氅,把暖炉塞回小竹手里,懒洋洋道:“启珧尽知道瞎操心。”
话虽这么说,心底却燎起一抹暖意。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隐下眼尾的笑,话声悠然莫测:“我昨日倒是结识了一位朋友,令我一见如故。若不给他送上一份称心如意的礼物,我心难安呐。”
除了表少爷们,倒也没什么能令小姐上心的朋友了。
小竹不仅好奇,也替小姐高兴,一双明眸中透着几丝兴奋,“是哪家的小姐呀?好看吗?”
薛翦勾了勾唇角,慵懒地靠在窗边,轻慢地说着:“李家小姐,挺好看的。”
小竹仅凭这几个字,就已经对‘李小姐’生出无数美好幻想,直到薛翦吩咐她去准备“礼物”,她才知道......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姐的朋友......
*
李府,知寒院。
淡淡梅香在院子里漂浮着,梅树下有一少年屈腿而坐,双手枕在脑后阖眼假寐。
夕阳洒在院中宛如镀上一层浅浅蜜金,美得像是入了画,令人不忍打扰。
陆衡走来时,见得便是此番情景。
他站在院门口,拧着眉尖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跟公子说一声?
他默默搓着双手,指缝里生生磨出一片泅湿,刚欲抬腿迈入时又倏然一滞,暗暗摇着头。
算了。
虽然不知道公子何时认识了国舅家的小姐,但是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如今给公子送礼,也难是什么好东西罢。
待晚些时候再与公子禀报好了。
陆衡正欲转身,院中却传来一道闲散低沉的声音:“有事就说,别老是踌躇不定的。”
闻言,陆衡足下顿了顿,思忖片刻,遂走到李聿身旁站定垂首。
“公子,薛府小姐派人送来了一箱礼,还说她有幸结识您,心中喜悦。特奉此薄礼,聊表心意,让您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