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一听笑着睁开了眼,登时撑地起身,拍去了掌心尘土后便朝院外走,声色也勾着几分爽朗:“走,瞧瞧薛小姐的心意去。”
陆衡匆匆跟上,仍心有不安地碎碎提醒:“公子,听闻此人性格古怪且目中无人。这礼,多半......”
“所以我才更要去看看她耍得什么把戏!”李聿语气中隐约夹杂着些许兴奋,脚下疾步很快就走到了后院。
一只朱红色的木箱被随意地放在仓房前,上面的漆皮已经有些脱落了,光看这箱子就知道——
“送礼”,不过是个由头。
李聿漫不经心地踱步到礼箱旁,神情颇为不屑,“这赫赫有名的薛大小姐,就送这么一个破箱子来数落我?”
他眼神黯淡,兴致全无,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模样,抖抖衣袖便准备离去。
还未迈出步,箱子里就传出了“咚咚”的声响,散乱无章又尤为蛊惑,让他不自主地被其牵引。
当他反应过来时,箱子已经开了。
他的手里正抓着一个俏丽的袋子,一动一动地,似是装着活物。
“公子,还是我来吧。”
李聿摆摆手,制止了陆衡,三下两下就将袋口的绳结解开了。
刚将绳
结扔开,十几只如灰色绒球一般的老鼠就从麻袋中一涌而出,四下逃窜。他的手心拂过一阵阵绒湿的触感,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目光飘忽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犹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目光所及之处都好像扭曲作一块儿,难以看清。他竭力地眨着眼,脚步一晃一晃的,最终直直倒了下去。
耳边一直徘徊着陆衡焦炙的呼喊,却已无力回应。
*
京城难得地下了场雨。
一道惊雷劈下,天地顷刻间变得昏暗无比。
城内刚盛开的红梅经风雨一摧,散落了半地,只余暗暗幽香缭绕。
饶是如此,茗品楼的热闹依旧不减。
四五个少年围坐在二楼雅间,坐在中间的男子声音很低,颇有几分神秘。
“昨日夜里,李家的人拿着名帖着急忙慌地来请我爹去给李聿那小子看病,听说是被薛家那位小魔王给吓倒了。”
李聿和薛翦都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可是他们素来没有交集,如今一起提到这二人,大家脸上都布满了疑惑。
“李家那纨绔竟然得罪了她?”一位年纪尚小的少年先开了口,调子扯得老高,半信半疑。
男子悠悠地点了点头,“薛翦虽然骄纵,但你若不主动招惹她,倒也能相安无事。”
在座的少年里多少都与薛翦有过来往,她确实是让人难以招架了些,可也很少无缘无故寻人麻烦。
“这下李聿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吧?”靠窗的少年搭腔后,众人哄笑作一团。被一个姑娘吓得卧病在床,的确算不上光彩。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却没能传到薛翦的耳朵里。
银丝般的雨水铺天盖地而来,顺着屋檐落下,如同一排排水晶珠帘。寒风随着飞溅的雨点吹打在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碧痕院内。
小竹眉眼低垂,视线纠结地落在掌心,终是忍不住停了手中正在收拾的衣物,抬眸望向了站在窗边的人影,“小姐,真的要今日出发吗?还是等老爷回来跟老爷商量商量吧。”
薛翦闲闲转过身,语气风轻云淡,落在小竹耳畔却冷得
发怵:“跟爹爹商量我还走得了吗?你若是不想跟着我,我不带你去便是。”
她想去琼危山拜师的事已经和薛晖说了不下十次,薛晖每回都拿‘女孩子文静点好’之类的话来搪塞她,还说他让她去魏府学武已是让步。
后日便是琼危山收徒的最后一日了,她若今日出发,快马加鞭的话尚且来得及。
小竹闻言面色一惊,生怕小姐丢下她一个人走了,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或多或少狭了分委屈:“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见女孩眼底旋即溢出满意的笑,轻轻将她推开后走到了书案旁,“你放心吧,我给爹爹留了封信,等我们到了以后,启珧就会把信交给爹爹。”
*
入夜,摇曳的烛火将屋子照得通明,李聿侧卧在榻,灯影里的侧脸冷白专凝,一手支着脸,漆黑的眸子泛着沉光,一直停留在门扉上。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两下叩门声。
“进!”
陆衡推开房门疾步走到他身旁,神情急切,声音也拐着几缕上扬的调:“公子,薛翦跑了!”
“你说什么!”李聿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略显病态的脸沁满愠火,嗓音却低得瘆人。
“公子,我去薛府的时候,薛府的下人说薛翦早就出门了。我一路打听才得知,她未时左右从南门离京了。”
话声一落,榻上之人隐在锦衾下的双拳越攥越紧,泛白的指节几欲从皮下铮出。
他被薛翦吓病一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令他颜面尽失。本想先把薛翦抓来关她个三五天,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今倒好,她竟然跑了!
这个委屈他要是受下了,他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真得拱手让人了。
一股如有实质的寒意在屋内蔓延,弥漫不散,只听李聿话音清冷,狰着火星一字一顿道:“给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