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美芝来不及为“樊娘娘”称呼发囧,便对上小孩仰着头颅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充满孩童的清澈,令樊美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身关于此事的记忆可能又在更远的时间里,樊美芝没有一下反应过来。
这让对面的小孩立即会错了意,一瞬红了眼,带上哭腔:“樊娘娘,我和……妹妹已经筹钱了,你能让咱们家晚点给你吗?”
樊美芝努力回想着,转身倒了碗水,岔开话题:“你先坐下说。”
好在关于租金的事发生得不远,须臾之间,她慢慢也从最近记忆中挖出这件事。
宋家不同于其他村户,祖辈留下众多良田。
这些田地常被水堰村的各家农户租用,每季只要交些租金及收成的米面蔬菜便可。
这也是水堰村民向着宋鸣谦的原因之一,倒是与方才村民为丞哥儿求情时所言对得上。
如今正是各家各户农忙之季,等农忙结束便到了租户向宋家交租金口粮的时候了,想来这家到时候会有困难。
宋家有宋鸣谦常年用药、读书,但有能干的宋家大郎操持,时有进项,也是经得起的,奈何宋家翁公与大郎离去前输出积累的一笔医药钱硬生生将整体条件拉下大半截,剩下的宋樊氏与宋鸣谦叔嫂不是力气人,更是不事生产,干脆将所属自产自足的一块地也租出去了,平日的吃喝,这下完全依靠租金及粮帖。
樊氏爱花费,又觉得租金少得吃亏,便起了涨价的心思。
记忆中,原身前几日正寻思把土地的租金升高些,交的各项作物份量通通加倍,她曾对外说过一嘴,只是还没实施起来,就有再嫁宋二郎计划。
“你叫什么名字啊?”
樊美芝将水放于小孩面前,对方拘谨地没有动。
“花……铁生。”
前面的似乎是姓氏,小孩只发出气音,樊美芝也没在意,只听清了名字,也确定这孩子是一个贫户的孙子。
宋家翁公性情乐善好施,有些良田都是以很便宜的价格租给村中贫户的,这胡家便是其中之一。
宋家土地租用情况,都是由宋鸣谦
记录的,原身记住他,还是因为她常对这些贫户“占便宜”的有所埋怨。
“你爷爷呢?”
花生直接低头不说话了,还立即从位上站起身来,脚尖向外。这回避的模样显然是瞒着家中长辈偷偷出来的,被这么问就怕自己告状。
樊美芝避过“大人”,好奇道:“你和妹妹准备怎么筹钱啊?”
“采菨菜……我们采得多多的”,“铁生”回答得很是心虚,不过又带了希望,“……不会晚太久的”。
菨菜正是村前丹菨溪中的水生植物,嫩茎可食也可入药,如今正是其疯长的时候,不过其卖价便宜,兄妹俩还不知需要采摘多少才能够!
想清楚原身的心思始末,樊美芝对于小孩的“懂事”更加爱怜,干脆道:“我以前说着玩的,不加租金……也不加粮帖。”租金及粮帖不足为原身用,是她不想被“占便宜”,况且这孩子家的地是宋家翁公在时就租出去的一波。
宋鸣谦一直没提这方面的打算,不过又是原身的自说自话而已。
花生抬头惊喜道:“真的?”
“假的!”樊美芝煞有其事地逗弄。
花生睁圆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她在如此大事上如此开玩笑,骗小孩。
“除非……”樊美芝在其眼泪决堤前连忙开口,“你帮我将那木桶打满水。”
她指着暴晒下的木桶,那是她上午从宋家西南角杂货棚中翻出来的,收拾好准备当作浴桶使用,正准备放好水暴晒,就去午睡,就被求情之事挡了。
宋家用水方便,专用一口井,不若水堰村其他农户都是依靠家门前的丹菨溪吃用。
这下“铁生”喜极,确定她说的是真的,直接忍不住抽出了鼻涕泡。
樊美芝笑出声,正要找找清洁的布帕给他,就见他直接用袖子一抹。
“……”好吧,快速干净了。
花生见樊娘娘笑眯眯的,不待她多说,还怕她真的后悔,等她要求的话音刚落便跑到水井旁,拿起水桶就往下放。
第一下没拎起来,自己着急拎得太多。但她是做惯了农活家务,立即将手中绳一抖,下沉的铁桶底部立即放出了大半
的水。
樊美芝只是感慨于天热,实际拎个小水桶在井中上下来回两三次便能将木桶打满。
让孩子做事不过说说而已,谁料这孩子这么实诚!
樊美芝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的水,走至院中,递给他:“快先放下,我说着玩的,不用打了,先解解渴。”
花生看着大木桶里薄薄的一层水,自己打的水大半洒了井边的地上和自己鞋上,显得原本干干的地方变得很难看。
她讪讪地放下水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见樊娘娘一直举着碗水,难为情地接过,糯糯地道谢。
“花生!”宋家外不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苍劲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