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那一抹红色,好似上帝切开了流心月饼,橙红的蛋黄缓缓流出,从天际蔓延至谷阳大街。
施家糖葫芦铺子位于其正中。
老板娘气汹汹地坐在店门口的板凳上,像一座大山一样一动不动。
看上去凶横,但实则气虚,显然是被逼迫到了边缘,非常狼狈地在做最后的反击。
反击的对象,则是那一群想要愚公移山的小吏们,尤其是那位为首的衣着粗布的大个。
“老板娘!”那人吼道,“要我说你儿子来也没用的。他那小身板,哪能挡得住谷阳县的伟大工程呢?”
“我就坐在这铺子门口,难不成你也把我拆走?”
“拆你可比拆铺子容易得多。”
那人耸耸肩,身侧两壮汉就要走上来。
柳仲珺见状速呼唤小胖儿去衙门报官,然后赶紧奔过去,“且慢!”
“你又是谁?”那小吏拦住了壮汉,皱着眉头问道。
他见姑娘穿着不菲,神色镇定,有些迟疑。
“我——”她顿了顿。
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将老板娘从地上扶起来,三言两语向她解释了下自己的身份,说她是前些日子赊账的柳仲珺,是施孟夏的师妹。
老板娘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安慰了她几句,等待她镇定下来后,稍微问了些眼下的问题。
然后,柳仲珺才转身对着那小吏说道:“我是柳家之人。”
前县令柳老爷的家人?
那小吏显然是没有想到,愣了愣,然后语气弱了下来:“柳小姐,这谷阳大街拆建,可是有合法公文的。”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还是老县令老爷亲自批下的公文。”
“商铺应当有地契罢?”
“有的……”
“那为何提出的异议置之不理?”
“商铺当然有权利在合理的时间,提出合理的异议……”
“合理的时间?”老板娘愤恨地叫道,“我前日见到你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情!”
“可是,老板娘,这项拆建计划的公文,在县府那边已经贴了好久了呀?”
“还有脸说?公示的纸张在哪里?县府
大院的某个楼角落?谁会去看得见?”
“可那里就是公示栏呀?”
“请问那里有人住吗?有人经过吗?有人会看到吗?”
“这——”那官吏愣了愣,“那栋楼旁边就是蒋主簿的院子。见证的人嘛——当然是有的。”
“你!”
老板娘脸庞气得,比圆盘似的夕阳还要圆,比鸭蛋黄似的夕阳还要红。
柳仲珺大致了解了施家糖葫芦铺子的处境——
非常不妙。
县府想要在谷阳大街街末修建驿站——鬼知道是为了他们所说的“招商引资”,还是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反正不管怎么样,因为驿站的修建,街末的铺子都需要拆除。
虽然此举不义,但却有合法的公文。商铺闹到县令那里,也并不占理。
所以,拆建小吏们先礼后兵,许多商铺铺主都认栽,卷地走人。当下还未处理掉的,只剩下施家老板娘一人。
施孟夏消失几天不见人影,为的就是这件事情。
柳仲珺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
她以为是小胖儿报官回来了,没想到还有一人。
“师妹?你怎么来了……”
施孟夏从远处跑来。
汗水从发尖流到衣衫里,他在微风中飘摇得就像一只稻草一样。
小胖儿跑到她身边,哆哆嗦嗦地看了官吏一眼,然后小声说他在街头衙门处看到施孟夏,就与他一同前来了。
得。
小胖儿还真不靠谱。
她本意是叫小胖子去县衙门,因为陆谦的父亲是县令,找他帮忙至少能保个自身周全。
没想到他碰巧遇到了施孟夏,就这样返回了。
这下可好,他们人少而单薄,一下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她和小胖儿都是十三四岁的孩童,施娘又是弱不禁风的老妇人。唯一一位成年人施孟夏,虽然风度翩翩——但风度在当下并没有任何用处。
不过施娘可不这么认为。她看到儿子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他道:“吾儿现在可是扬州府学的读书人,将来他科举中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