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很有眼力劲,给每位老太太一包辣条和一瓶啤酒。
曲丹丹催道:“我们都坐好了,你倒是快讲啊。”
老沙看她一眼,咳咳嗓子。
“讲啊,咋不讲。人家不得先酝酿酝酿情绪嘛。”
张瑞也催他:“快讲,讲完了谢大师还得复习功课去,我猜她作业一大堆。”
还真说对了。
西华特别注重学生能力的培养,尤其是自学能力。明面上的作业不见得多,但是越这样越得努力,不然分分钟被人超越。
谢鱼列了每天的学习计划,等会儿还得去背书做题刷卷子。
老沙使劲咳咳嗓子,直起身子。
“零食小吃准备好,老沙故事会要开始了。本故事纯属实情,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逢年过节你们那里也都祭拜神仙是吧?有的拜财神爷,有的拜菩萨,还有的拜地仙。我们那里不一样,家家户户墙上挂了一个老头,就是愚公移山里面的老头。”
咦?
这个有意思,大家头一回听说。
张瑞奇道:“为什么?”
“我们世世代代住在沙漠里,所有人都希望那里能够有树有草有水,变成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家户户开始拜愚公。希望像他一样创造奇迹,改变生养我们的那片水土。”
大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老沙继续讲:“我们那里特别缺水,一辈子都不怎么洗脸,更甭说洗澡了。直到死后我到其他地方旅游,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地方都缺水。”
“第一次看到大海简直兴奋地要疯,那水要是能灌进沙漠该多好。还知道世界上原来有人天天洗澡,想喝水就能喝水。”
众人唏嘘不已,心想老沙是个可怜人。
谁知老沙笑道:“你们在可怜我?千万别,身为沙漠植树人我感到自豪。没有我们,就没有今天的大漠绿洲。”
“种树不能靠想,得干起来!可是谈何容易?早晚凉,白天热,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滴雨,风沙还大,小苗苗太难活了。”
经过很多方法尝试,终于有了一点点心得和经验。
寸草不生的沙漠里,开始有了几棵绿草和小树苗,大伙悉心呵护,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
那一年,外地来了一对搞林业的大学生。
男的叫沙合,女的叫林寒。
“那个年代,大学生就是真真儿的宝贝,没想到他们大学毕业后居然到了我们那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破地方是个鸟不生蛋的地儿。”
“我们都认为,这俩人肯定待不长,顶多一个月就走人。”
没想到沙合和林寒居然真的留了下来。
他们说,人得有文化和知识才能走得更远,才能改变沙漠。
“沙合和林寒是林业大学的学生,专门下来指导我们植树种草的。他们用所学到的知识,种出了更多的草和树。”
“那个地方,我和他们夫妻俩最投缘,常常一起吃饭干活。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听到了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老沙长叹一口气,抹了抹眼角。
“那回我和沙合在沙漠里走得深了些,谁知刮遇到沙尘暴。沙尘暴就是要命的怪兽,连房子都能淹没。我们俩骑着骆驼狂跑,希望能找个避开风沙的地方。”
没见过真的也看过电视,一般人可跑不过沙尘暴。
张瑞问:“是不是沙合他出事了?”
老沙点点头。
“眼瞅着他被沙子埋了,我自己也差一丁点儿。死前我们有过约定,不管谁死在前头,没死的那个要照顾对方的孩子,像亲生孩子一样对他好。”
那时候老沙没结婚,而沙合的儿子刚刚两个月。
听闻沙合被埋进沙子,妻子林寒很平静地接受了,平静的让人出乎意料。
大伙一开始担心她受不了,天天派人开导她,可林寒说自己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有的人说林寒肯定魔怔了,还有人说林寒根本不爱沙合。
林寒都默默的听着,不反驳也不辩解。
直到第七天,林寒自杀了。
老沙:“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林寒就等着第七天,因为相传那日是回魂日。林寒留下一封信,和沙合一样,将孩子托付给了我。其实我原本不姓沙。”
曲丹丹:“你改姓,是怕孩子懂事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是啊。我从两个月开始带着他,一直到十八岁。怕委屈他,一直没再找个伴。”
谢鱼问:“那您原来姓什么?”
“我姓焦,焦大树。其实这么多年叫老沙,我早习惯了。”
两个月大的孩子得喝奶才行,老沙找了头骆驼,给沙小洲喂骆驼奶,喂小米汤。
老沙很怕自己养不活这孩子,好在沙小洲出息,虽然调皮捣蛋,但健健康康长大了。
老沙把他送到镇上的学校,让他好好读书。
“没上几天学,老师就找我了,沙小洲那个混蛋打了半个班的同学,再这样下去学校开除他。我吓坏了,赶紧买上鸡蛋,挨家挨户的送,回去就把这小子狠狠收拾一顿。”
“我也想给他讲道理,可没文化呀,讲不出个一二三。我常常想,要是沙合和林寒还活着该多好,小洲这孩子肯定很乖。”
沙小洲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就没及过格。
老沙一看这不行,他爸他妈都是大学生,沙小洲必须得是大学生。
从那以后,老沙对沙小洲格外严厉。
早上一大早起来背书,背完书自己做饭吃饭。
傍晚放学回来先去和老沙一起干活,回来后烧火做饭。
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只要考试没得第一名就要挨打。
“家里的扫帚,不知道打烂多少个。让他去干活,就是要让他知道干苦力有多辛苦。整年整年不给他好脸色看,这孩子满心都是怨气。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是我捡来的,那孩子就更恨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沙小洲再也没喊过“爸爸”两个字。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沙小洲成绩上去了,稳居全校第一。
后来全镇第一,再后来全市第一。
“有一次我看他的作业本,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讨厌的老沙,我要上大学’,找我的亲生父母。那一刻,我很伤心,但是这个如果能作为他的动力,也行!”
沙小洲高三那年,老沙因为常年劳累过度,得上了不治之症,医生让他尽快手术。
老沙问医生,还有多久。
医生说不动手术的话,最多半年。
“我还有半年的时间,那时候拼命干活,就想着为小洲凑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四年的凑不齐,起码凑个一两年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小洲回来了,拿着大学通知书。你们说巧不巧,他考上的那所大学,正是林寒和沙合上的那个林业大学。”
大伙谁也没说话,拼命忍着泪。
平时看上去笑呵呵的老沙,总是那么热心,那么大度,谁也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
想说沙小洲不懂事,可也怨不得人家。
毕竟沙小洲一路苦过来的孩子。不知道老沙承诺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孩子心里有恨,有委屈和不服气。我知道他不是来报喜的,是来向我证明他自己可以。我把所有积蓄交给他,本想把一切都跟他说明白,可憋的时间太久太久,话到了嘴边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沙小洲刚去大学,老沙就走了。离开的太突然,什么话也没留下。
墓地在林寒和沙合附近,墓碑上的名字是焦大树三个字。
“他们的嘱托,我做到了,死后也有脸见他们。”
老沙讲完故事,露台上一片安静,几位老太太拿出纸巾悄悄擦拭眼泪。
张瑞一杯又一杯,眼瞅着把买来的酒喝个精光。
“老沙不地道,今天是来骗我们眼泪的。”
见大伙情绪低落,老沙大笑几声。
“这个故事讲的不好,都是我的不是,改天请大家搓一顿。虽然我们那一代人很苦,但是今天的沙漠,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嚯!快变成大森林了。我们沙漠植树人几代人的心愿快要实现了,有机会带你们去瞧瞧。”
曲丹丹破涕为笑,轻轻拍了他一下。
“一顿不够,得两顿。”
“好说!”
谢鱼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但沙漠植树人的心酸头一回听说。
就像沙合和林寒那样,为了沙漠付出生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都是无名英雄。
这个忙,她很愿意帮。
“你要托的梦,我心里有数了。什么时候去?”
一想到儿子知道事情真相,老沙又开始紧张。
寻找亲生父母和对他的恨,一直是沙小洲拼命向前的动力。知道真相以后,沙小洲会很难过吧。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谢大师,来得及吗?”
曲丹丹也道:“要是谢大师今天作业太多,那明天也行。”
谢鱼看老沙几眼,只见他紧张地发冷。
还是快刀斩乱麻吧,免得下回老沙没了勇气。
谢鱼进了屋子,等出来时手上多了几张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
将纸点燃,一朵幽蓝色的曼珠沙华出现在大伙眼前。
“拿着它去找沙小洲吧,这就是你要的梦。”
老沙握着曼珠沙华,紧张地手脚发颤。
曲丹丹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这是你未了的心愿,现在谢大师帮你完成。等一切了事,咱们周游世界,然后一起去投胎。”
老沙对着谢鱼深深一鞠躬,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露台上沉默片刻,团长张桂英凑到谢鱼身边,犹豫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个……大师,听张瑞说您刚搬来这里,那您知不知道隔壁住着谁?”
邻居?
谢鱼摇头,“我刚来谁都不认识。”
十多个老太太嗖的飘过来,化作居委会大妈,将谢鱼团团围住。
“大师啊,您这房子虽然好,但是建议换个住处。”
“就是就是,还是换一个吧。您住这里,怕是会影响托梦的事。”
“是啊,在这里害怕,老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嗯?
谢鱼愣是没搞明白什么情况,隔壁住什么人怎么会影响托梦?
又不是鬼见鬼怕的黑白无常。
谢鱼正想问清楚原因,谁知墙头上突然多出个人影。一身黑色斗篷,正蹲在墙头往下看。
“年底到了,鬼差摊派的任务总会重些。抓谁不抓谁,全看心情。”
话音未落,十二位老太太全没了影子。
剩下张瑞和老沙傻不拉几的瞅着墙上那人,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二货。曲丹丹和张桂英赶紧飘回来,一边一个拖着他俩离开。
真是冤家路窄啊!
谢鱼手上划过一道金光,拉起金池弓瞄准墙头。
“蒋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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