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季走的肩膀看上去是挺舒服的,蓬松的羽绒服在外面裹了一块,就像一个柔软的枕头。
再想想自己无处安放,睡也睡不踏实的脑袋,汪平大胆选择:
“那大恩不言谢。”汪平抱拳,“恭敬不如从命了。”
汪平说完,便直接往季走肩膀上一倒,太阳穴靠着他羽绒服最柔软的一块,闭上了眼睛。
“晚安了……”汪平轻声说。
“晚安了。”
季走没嫌弃汪平把这本来应该挺浪漫的一幕搞成了搞笑剧,而是低下头,温柔地对汪平说。
汪平一时半会儿还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其余感官都退化,只留下了听觉和触觉最灵敏。
季走的肩膀宽阔且平,靠起来非常稳当又很舒服。
裹进羽绒服里的热水袋发挥效用,将羽绒服里面暖成了一处温泉。
汪平听见季走在轻声哼一首旋律他似乎有些熟悉的音乐,季走哼唱得曲意绵长,在喧嚣的片场中,划开一小片别样的宁静。
汪平靠着自己,抱着热水袋,听着这音乐,觉得很安心,慢慢的,汪平的思绪飘远,沉入睡眠之中。
等感觉到汪平呼吸平稳后,季走停住哼唱,侧过头,看向靠着自己肩膀的汪平。
汪平睡着了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心微微皱起来,看着不是很安稳的样子。
“在想什么呢?”
季走边问,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汪平的眉心,把那里团成一坨的眉宇轻轻揉开。
几下,汪平便恢复成了平时那种眉眼开阔,万事不愁的样子。
季走看着汪平展开的眉宇,轻声道:
“能不能答应我,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
汪平一觉好梦,醒过来的时候,片场的改造还没有做好——他和季走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面前忙碌和他们毫无关联无关,似乎全世界早已经遗忘了他们。
汪平醒过来时还有点懵,依旧是靠在季走肩膀上,半晌没动,最后,还是季走发现他醒了。
“醒了?”季走向旁边的助理伸手,问,“喝点咖啡吗?”
汪平手揣在羽绒服中抱着热水袋,瞄了眼咖啡,裹紧了羽绒服,低声道:“手冷,不想拿出来。”
这本来是拒绝的意思,但是下一刻,一杯香草拿铁就端到了汪平的面前;热咖啡飘着牛奶香,季走把吸管抵住汪平嘴唇。
“不烫,糖加倍了,喝一点吧。”
之前季走喂咖啡,汪平是困懵了没计较,然而现在汪平已经清醒了,看了看咖啡,又看了看季走……
哎,好还是学弟好啊!这要是turnon那群人,肯定一句你不喝就算了,然后就开开心心当着他的面花式牛饮咖啡。
汪平张开嘴,含住吸管,喝了一口头,咬着吸管顶部,抬头看季走:“布景,还没有做好吗?”
季走看着汪平这姿势,挪开目光,看着远处。
“嗯。”季走说,“刚才导演试着拍了下,说是效果不行,还需要再调整。”
“哦。”汪平松开咬住的吸管,随口答。
拍电影就是这样,为了一个细节,等待,磨合。
无数次,无数次后,迎来那个最优解。
汪平把咖啡喝完,这下睡饱喝足,最优解还有时间等。
汪平不想浪费时间,又懒得动,最后恶向胆边生,试探着伸出脚,拿脚踢了一下季走的马丁靴。
“怎么了汪平哥?”季走在处理咖啡杯,马上回头。
“我想看剧本。”汪平大胆中带着一丝犹豫,“但是不想动。”
“我去给你拿。”季走马上要起身。
“诶别——”
季走以为汪平是要和他客气,刚准备劝,就看见汪平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他把手严严实实地裹在羽绒服中,轻声道:“那个,别拿了,手冷不想翻……”
汪平的意思就很清楚,他不想翻,还想看剧本,就要有个人帮他翻。
刹那之间,季走有点晃神。
季走低头看因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拿脑袋顶对着他的汪平,忍不住想——
所以,汪平哥,这是在……在依赖他吗?
别人可能会说,不,你想多了,这只是一件小事。
然而生命这件事情本身,不就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的?
季走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
总有一天,他会把汪平生命里所有的小事都占满。
让汪平掉入他的陷阱之中,永远也逃不开。
季走在想事情,晚答了一步,旁边伺机而动的汪平助理却激动了起来。
给明星翻剧本!
这不正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应该完成的业务吗?!
助理刚准备完成工作,忽然感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他被季影帝扫了一眼。
季走的的眸光寒冷如腊月冰霜,似乎他再多说一句,季影帝就可以让他原地去世。
助理生涯遭受重大打击,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嘴。
汪平许久没有等到任何答复,自己却一点也不尴尬,抬起头,把手在羽绒服里冲着季走举了举。
蓬松的羽绒服鼓起来一块,汪平看着季走的眼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软乎乎地诉苦:
“手冷。”
“不想翻……”
刚才还寒风凛冽的影帝瞬间变脸,低头,用温暖的目光看着汪平,柔和地笑了笑。
影帝抬脚去拿书之前,轻声道:
“知道了。我替你翻。”
·
季走把剧本拿过来,乖巧地替汪平翻书。
汪平坑可爱学弟成为自己的御用翻书大使目的达成,高高兴兴地靠着椅子上的软垫,使唤季走翻剧本。
汪平那可真的是位大爷。
指挥起影帝来毫不手软。
“举高一点。”
“能不能帮我把那个字划一下线?”
“你念一下存灯的台词呢,这里我有一点……”
要求丰富,花样百出,助理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季走一个暴起撂挑子不干了。
然后明天头条新闻就有了——“影帝和顶流不合”。
但事实上,季走耐心好得很,他不仅满足汪平各种要求,还会自由发挥。
“汪平哥,用蓝色的笔划线可以吗?”季走回应,“如果不行,我还有粉色的笔。”
“念台词可以,你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饿不饿?吃不吃巧克力。”
众所周知,剧组不是用来拍戏的,而是用来秀恩爱的。
两个人坐在角落中,即使只是这么简单的你翻我读的画面,都好看得如同一卷画。
片场里面暂时没事的人都在偷偷看他们这边,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照片才肯罢手。
化妆师同样也是这一群人中的一个,她真的舍不得破坏这幅画面,犹豫,迂回了半晌,才找了个路径,缓缓摸到汪平季走旁边。
“两位……”化妆师小心翼翼开口。
汪平和季走抬起头——几乎是同一个频率,同步率高到爆表。
“那个……”化妆师轻声说,“导演说可能要开始拍了,要补一下妆……”
化妆师其实很怕两个人会不高兴,毕竟如果换做是她,正和男朋友恩恩爱爱,忽然被拽起来工作,也会很冒火。
但汪平却马上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刚才还懒散得连翻剧本都要别人代劳;拿怕冷做借口,手都舍不得伸出来的人现在一点冷都不怕了。
他飞快地将热水袋往椅子上一放,披着羽绒服快速地往补妆那一小块区域快步跑去。
化妆师看着跑走的汪平,目瞪口呆地僵硬回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被撇下的影帝。
化妆师本来以为影帝会很生气,至少是落寞。
但季走却只是含着微笑,看着往前走的汪平。
汪平裹着长羽绒服走在冗杂的背景之中,但他修长的身材却在乱糟糟的片场之中脱颖而出。
滚滚浊世,唯有汪平的颜色不是灰的。
季走喜欢,永远喜欢,对演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热情的汪平。
·
季走补妆比汪平快,在进拍摄场地之前,他先去吴光霁那边打了个招呼。
刚刚走近吴光霁,就看见吴导身边站了个老人——汤宏图来了。
“汤老,您过来了。”季走问好。
“实在没事做,过来看看你们,学习一下。”汤宏图微笑。
按到来说,本来季走还应该客气几句,向您学习云云,然而季走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目光完全被吴光霁面前的监视器吸引了。
摄影师在调试设备,而离季走最近的那台监视器上恰好拍到了汪平。
汪平正在哭。
刚刚补完妆的汪平还裹着羽绒服,靠在长走廊的柱子上,无声地流眼泪。
漂亮的人哭充满了故事感。
透明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出,一路滚落到下巴又摔下去,他单薄的肩膀颤抖,似乎整个人马上也要跟着一起破碎。
季走看着屏幕,心如刀绞。
“这哭戏。”汤宏图冲吴光霁笑笑,“汪平小友入戏是真的快。”
“确实很不错。”吴光霁拿起对讲机,命令,“好了汪平可以不哭了,眼泪擦一下,让他眼眶是红的就行。”
屏幕上,化妆师把这句话给汪平说了。
汪平楞了一下,却还是滚了两颗眼泪出来,才不好意思地一笑,蹲下身让化妆师给他擦眼泪。
化妆师把汪平眼泪擦干,给他补好了妆,摄影机也调试好定格。
汪平脱下羽绒服,冲刚才拍到他那台摄影机转来,不经意抬眼一瞥,季走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汪平的气质已经完全不是刚才不好意思笑时候的那种了。
他的眼睛里流淌出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是哀莫大于心死。
两难境地,叶明怀已经走投无路——现在,站在那里的不是汪平,已经变成了叶明怀。
“季走。”吴光霁的喊声唤醒了站在一边发呆的季走。
季走抬起头,看了一眼导演,马上快步走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到床上躺好。
季走闭上眼睛,等待着导演指引他开始演戏的刹那。
一时之间,还没轮到他的戏份,季走安静地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汪平那个极度叶明怀的表情。
季走那天对汤宏图说他尊敬汪平时,多少掺杂了私人情感。
但是随着这段时间一场戏一场戏的过去,季走发现——不知不觉之间,汪平真的成了他很尊敬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