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精致小玉杯,眼睑半垂,长直浓密的睫毛将他诡谲的心思挡得严实。
寻思着现如今她算是吃人家用人家的,闻鱼取了新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游大人请用茶!”
稍稍局促了两息便调整好了心态,坐姿优雅端正,腰脊挺直,看上去清秀又安静,就像……从前一样,只是多了疏冷和戒备。
“再过一刻钟就回启程回京,中间不会再停下来修整了。”
“嗯,好。”
“死的那些人,是来劫囚的。”
“在下知道。”
“我那一剑……是为了救霍邕。”
“在下看见了。”
剃头挑子般的对话到这儿几乎聊不下去了,闻鱼现在也不想跟他聊。
她这几年是遇到过不少凶险,但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因她用的是针,所医治的病人多事小疾或旧伤,像这般厮杀后的战场,还是第一次见。
“你……不必怕我。”
“游大人说笑了,谈不上怕或者不怕。在下只是受此案牵连的寻常游医,听差办事罢了。”
本是疏离的客套之词,却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了游烬。
他擎着茶盏低笑一声,道:“游医?”
闻鱼眼神呆了几息,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气的。
她曾冠着他的姓氏却多年都不曾被留意,怎么现在随口一句他就能浮想联翩?
这个“游”跟他有什么关系!平白玷污了‘游医’俩字。
闻鱼强作镇定,扯唇假笑:“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关于此次劫囚,您不用过来敲打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清楚!还请你转告霍家小少爷,在下医术浅薄,他的腿我怕是不能治了,诊费只收了当初的定金,不退。诊费就算了,就当我日行一善。您慢走!”
被人“赶”下马车,游烬整理着自己得袖口失笑。
但是想到霍邕当时的话,笑意又刹那间隐去。
队伍果然一路上再没停下来整顿,直到入了京城的南门,闻鱼胸口发闷地叹了口气。
时隔三年,她又回来了。
只是马车越走,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就越不对劲,等看到那铁画银钩的“游府”二字时,登时被气得眼冒金星。
她按下手上的穴位,沉着脸问怀寅:“身位重案疑犯,为何会被带到这里来?”
怀寅也不清楚啊!
挠挠头,憨笑着解释:“都是主子们的安排,属下也是听令办事!”
“你们大人呢?”
“主子进宫面圣了,鱼公子不若先跟我进来吧!”
闻鱼看着游府朱红的正门大开,嘴唇蠕动。
她何德何能,执掌着这里的时候没能从正门进出过几次,倒是如今有了这脸面。
福叔比当年又年迈了几分,不过身子骨依旧硬朗,带着笑意上来迎他:“老奴丁福,见过公子!”
怀寅凑到他跟前闹:“福叔,我也回来了,你怎么只看见鱼公子,没看见我呢!”
“还不住口!”福叔呵斥:“这是在府外,这般言行无状,被人看去了,还以为我们府上没规矩!”
怀寅立刻老实了。
换成温和的表情,福叔躬身请闻鱼下车:“大人一日前就派人送来了消息,老奴已经带着人将您的院子收拾好了!只是府里没有主母,这些活儿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做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老奴!”
闻鱼忍不住心中夸赞,福叔依旧是这么老当益壮,八面玲珑!
带着满眼新奇的闻池,两人跟着福叔一路穿行到安排好的院子,看着院门前的小匾,闻鱼眉眼半眯。
七支轩?
厢房就在游烬的书房对面,采光极好,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尽头一转便是紫竹林,算得上是府里极雅致的一处景儿了。
“这房间——”
这房间不是原来游烬不愿回后宅时的落塌之处么?
福叔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公子莫要见怪,这房间啊往日里也只有我们大人住过,后来他搬回了后宅的正房,这房间就彻底空了下来!老奴已经带人擦洗过数遍,不知公子可还满意?”
闻鱼抿唇:“只准备了这一间房?”
福叔看向闻池:“令弟的房间也已经备好了,在雅宁阁。”
雅宁阁距离这里大概是一盏茶的功夫,旁边就是一片小果园子,她当时带着人栽种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倒也还算妥当。
只是将她和闻池分开,也不知是福叔无意的安排,还是那人故意的算计!
“既是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先去看他那处院子吧!”
福叔恭顺低头:“是,两位请跟我来!”
另一厢,怀寅到车马房交了车马,直奔余嬷嬷处拿了自己惦记已久的新靴。
怀寅:“哈哈哈!怀仓大哥没有,这次怕是要气坏了!”然后又想到先前刚因为鱼公子被他收拾了一顿,好奇地问:“嬷嬷,你说主子为什么要将鱼公子安顿在七支轩啊?那里主子现在不是自己都不愿意去么?”
余嬷嬷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背后揣测主子,你怕是皮子又松了!还有,在府上就莫要喊鱼公子了,这字在咱们府上是避讳!”
“为什——啊!因为先夫人?”
余嬷嬷默然长叹,随即啐道:“因为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