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界。
不降终于有了点儿身为天君武器的样子,此时还在凶猛无比的攻击着桃夭,他似乎是下了死手,像是要将这么多年在天降身边的憋屈全都给讨回来,向世人证明其实他是可以比妄初强的。
他攻势凶狠,看似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取人要害,可打了这么久,桃夭身上除了刚历经天劫时受了半身伤,其余没有再添一刀一剑。
倒是长谈,胳膊上和肩膀上已经有些惨不忍睹。
两个人心里都有气,他们之间过的招式没有千招也有百招,不绝与不降碰撞了火光四溅的无数次,到底打了多长时间似乎也没人知道。直到最后桃夭像是被长谈止不住的发疯逼得烦不胜烦,就在长谈的不降剑尖直逼人面门的时候,桃夭孰而收了手。
突然、毫无预兆。
“铮——”不降因为攻势丝毫没有减缓,与凌厉的风声相互摩擦而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桃夭就这样垂下手,眼睛不眨面无表情的看着似乎杀出了血性的长谈。
长谈当即被吓了一跳,他是想与桃夭真正较量个高下,也确实想在桃夭身上砍上个十剑八剑,但这都建立在桃夭主动和他交手的基础上!
像这样不举起剑,还这样一副就死的样子,到底是要做给谁看?就算他赢了又能怎么样,落个胜之不武的说法吗?
长谈几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收回自己的剑,恰在这时,桃夭也知道他并不想真的伤害自己——最起码不是以眼前的方法伤。怕他收剑太急遭到反噬,桃夭冷着脸抬起不绝跟不降较量了最后一下。
尊贵的天君竟是霎时间被击退了两步。
战事暂且停住,不绝这次是真正的从手里消失了,不管眼前的人还要如何挑事,桃夭都不会在与其动手。
桃夭看着他,说:“不过是被诛了几句心而已,天君竟是连这么几句真相都受不了么?”
长谈还发狠握着不降,闻言没说话。
桃夭则又道:“我早先便说过,你是君,我是臣,你要是真想对我怎么样,不如就和我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方才是挺痛快的。不过我之前还说过,我不会真对你怎么样,那你呢天君?刚才眼看都要让不降取我狗命了,怎又忽然收手?”
“狗命?”长谈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冷笑了一声:“原来现下将神的命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竟是如此妄自菲薄,可真是折煞旁人。”
桃夭但笑不语,不再接话。
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两人之间不在那么剑拔弩张,长谈苍白着一张脸收了不降,转身离去:“将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了再休息一下,身上彻底没什么凡间的烟火气了,再过来找我谈位列仙班的事。”
桃夭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反驳这一系列的“天君要求”,他只在人快要全部消失之前,冷声提醒道:“小索你怎么给我扔下去的,怎么给我找回来。这些话我不会跟你说第二遍,天君好生思量。”
长谈的身影连停顿都没有,走的坚决又毫不迟疑。
至于收拾好休息好为了接好“仙班”,桃夭倒也不说什么,毕竟九重天是别人家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凡间找灼华,桃夭也没有很担心。
除了天雷刚开始的时候,他害怕厌灼华找不到他会在心里狠狠的记他一笔,因为先前他还记得三年后是自己雷劫时、他便想好了要与灼华说清楚,天上的时间过的太快,他位列个仙班定是不可能只用凡间一柱香的时间。
可谁知事到临头他却给忘的一干二净,根本就没来得及提前打招呼。
和长谈“不相上下”的打斗时,打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怎么担心了。因为他突然想起凡间还有千杯,厌灼华虽不知道他短时间内去了哪里,可千杯是知道的,毕竟他也是经过天劫的人。
而就算没有千杯,也还有无名,他知道纳兰夜灼的真实身份是谁,定会护他周全。
思及到此,桃夭竟真的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直到他“听从”长谈的吩咐将自己收拾好了之后,他忽而听说妖界的千杯已经即位四年,他才猛然意识到时间似是过去了太久。
听到千杯即位那么些年的消息,桃夭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心想,他到底与长谈打了多久呢?难道有四年?
忽而,一霎那的头皮发麻传来,桃夭懊恼的想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以为他顶多是回来一年那么久,没想到凡间四年已经过去。
十六岁加四年……从及冠开始到彻底长成大人的纳兰夜灼还会不会认识自己。
从历完天劫的那一刻起,他的容貌便起了变化,他再也不是什么少年模样,他长成了前世桃夭、真正的样子。
桃夭直觉有哪里不对,可他目前了解的太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个地方有问题,好像是从长谈亲口承认他把小索扔了、他被气昏了头开始。
想到这里,桃夭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六合銮殿,去找长谈安排他的位列仙班。
可这时候凡间已经又过去了半年之久。
“待回。”二十岁有余二十一岁不足的北战将军来到副将的军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名叫待回的男子一看到他,立马便要从床上下来,被纳兰夜灼眼疾手快的上前制止了。
无法,待回只好低眉顺目:“将军。”
纳兰夜灼拨开他胸前衣服,看了看被包扎很严实的伤口,看到处理的很好又小心的给他把衣服弄好:“现在感觉怎么样?”
待回垂着眼帘,回答:“已没什么大碍了,将军不必太担心。”
又将近两年过去,在军中生活了这么久,纳兰夜灼的棱角早已被打磨的更加凌厉。他眉眼虽还如画,却几乎没有再笑过了,谁都知道兰国的北战将军是个不苟言笑的,随着在军营里也就只有打仗最重要,除了认真部署的时候,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多少。
可看着眼前的待回,他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你不该替我挡那一剑的。”
待回抬眼看他:“能替将军挡剑是作为下属的荣幸。”
纳兰夜灼深沉的看着待回,没出声。
并肩而战一年多,纳兰夜灼从未见过待回的样子,因为他整日里带着一张面具,面具将人的整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倒不是这张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而是具待回所说,他的脸在几年前被刀剑划伤过,变得颇有些面目可憎,曾经吓到过不少人,久而久之便戴上了面具。
迄今为止也有数不清的年数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多以前,纳兰夜灼击退完外蕃,少数的启程回京时在路上遇见了快要濒临死亡的待回。
他当时确实快要死了,整个人看起来瘦骨嶙峋,几乎就剩皮包骨头,身上各处还有大大小小的伤,显然是让人给打的。
可能是因为疼,他自保似的将自己环抱起来,缩成了很小的一团。看起来真是忍不住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路边只有他一个,纳兰夜灼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不是容易会心软的人了,可猛然看见他这副样子,他脑子里竟霎时间闪出了十三岁那年初次遇到桃夭的那一天,那时候年仅十六岁的人也是这样一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模样。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桃夭才猛然抬起自己的头。
而不知道是不是有“要被救”了的心电感应,本先还牢牢躺在地上的人也许是听到了纳兰夜灼的马蹄声,他一下子就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了头——他带着一张纯黑的面具,没有露出丝毫的皮肉。
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救救我,”他用极度沙哑的嗓音对纳兰夜灼说:“……我可以以命为报。”
纳兰夜灼手里已经不知道沾染过多少条人命,确实不差这一个,可他们既无怨也无仇,他也没兴趣要他的命。
他这时候已经快要走到京城,这里离京城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看起来很是奢华却明显没有什么人来过的庙宇,是真的没人进去过,庙宇门前的草都已经能没过人的脚踝了——南征的庙。
纳兰夜灼想,“算了,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他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扔上马背,路过南征将神庙的时候,那个多年以后还是没能有一张脸的男人静静的看着纳兰夜灼从他面前走过去。
纳兰夜灼侧眸看着那尊无五官的神像,想:“我回来了。”
后来,面具男告诉纳兰夜灼他叫待回,问起他姓什么,他说自己无父无母,全凭一个人这么半死不活的长大,就叫待回,无姓氏。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像是被人破坏过声带,原先纳兰夜灼只以为他是因为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导致嗓子有点受伤,没想到直到他身上都长回了一点肉,不再那么弱柳扶风了,他还是那般音色。
纳兰夜灼这才知道,说不清是几年前了,好像是余辜开始无缘无故挑起战争,他不知道是招了谁惹了谁,在路上被一伙人强行灌下了能把人毒哑的药,只不过最后可能是救治比较及时,他没能成为哑巴,但嗓子也就此废了。
最近这几年,纳兰夜灼真的不再是那么会多管闲事、外加好奇心浓重的人——他好奇心最浓重的时候是天上酝酿着能毁天灭地的天雷,他还不怕死的非要到别人的桃林院阁去看上一眼。
可听待回平平淡淡讲完了自己的生平,似乎是想起了余辜挑起战争的时候他都失去了什么,他心里无来由的一阵窒息。他救下待回的时候说不想让他拿命报答,后来却还是将人留在了身边。
对方在知道他就是北战将军的时候,面具后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说虽然他武功不行,不会打仗,但当个军师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