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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被清扫干净,空旷而无尘。
周仪嘉走后不久,黎曼前来询问门卡需不需要交还,还是过几天他走的时候上门再打扫一次。梁希丞没有接门卡,只是交代她,给他再订一张明早的机票。
而今天的时间,他需要补上昨夜赊欠的睡眠。
梁希丞露出明显的困倦,一言不发地走向卧室,黎曼在他身后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猜她是误把他的困倦归因于一些难以启齿的事,但她只是他在北京工作对接的临时助手,和他的关系没有熟到可以公然表达促狭的份上,所以抿唇忍得很辛苦。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黎曼噤若寒蝉,顾左右而言他:“梁总没有其他需要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希丞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点头放她走。
关于周仪嘉的误会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几乎萦绕着他整个人生。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放弃了澄清。
很小的时候,周仪嘉的生日派对总是会邀请他,拉他一起过去吹蜡烛。长辈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开玩笑地问她:“嘉嘉你要做希丞的童养媳吗?”
上学之后,这样的问题更泛滥成灾。同桌的男生会指着窗口问他:“隔壁班的周仪嘉为什么天天在外面等你,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直到上了高中,他选择住校,类似的情况才有所缓解。国际部给学生提供的宿舍是四星级酒店水准,但周仪嘉仍然有点嫌弃,所以申请了走读。因此只有周五傍晚他回家的时候,会和周仪嘉同路。
本部大楼里的学生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外来的人会十分醒目。周仪嘉来过一两次之后就觉得格格不入,从此不再高调出入,选择去车里等他。
表面上,他们成为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学校里的所有课程都不相同,少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误会他们的群体大大缩小,仅限于他家的司机陈叔。某一个周五,周仪嘉没有出现,陈叔载上他之后习惯性继续等,过了一会儿才奇怪地转身,问:“你那小女朋友今天不和你一块儿回去啊?”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校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开短信界面,给她发去一个问号。周仪嘉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今天有点事,你先回去好了。」
原本应当是两个人的放学路,那晚冷清了许多。入秋的季节,车窗外是灰蒙蒙的、平淡的天色,夕阳平静地坠入地平线,结束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但其实每一首协奏曲,中间都是从一个平淡的休止符起,切入到截然不同的乐章。
后来他从许多人口中拼凑出了那天完整的经过。
国际部的社团活动相较于本部丰富得多。周仪嘉不热衷这些,但她家给国际部捐赠了一个音乐厅,配备了专业音响设备,用于乐队排练。周仪嘉自小练琴,本来就打算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一来二去,就和这些乐队的人混了半熟,几乎成为编外成员。
那阵子,他们正在准备一个全市范围的高中生乐队演出,紧锣密鼓地排练曲目。演出前夕,新来的音乐老师为了学校的合唱比赛,觉得本部的琴房不方便排队形,带了一帮低年级学生,前去音乐厅,要征用场地。
周仪嘉恰好去音乐厅找朋友,见到乐队里年纪最小的女生正在和那个老师交涉,说:“我们演出没时间了,今天场地实在不方便外借……”周仪嘉了解了情况,和那个老师商量:“您看周六之后可以吗?他们明天就演完了,后面的时间都可以出借。”
音乐老师刚刚师范毕业,姣好的脸上秀眉一蹙,端出身为师长的架子:“什么叫借?这是学校的集体任务,请你们几位同学配合。”
不等周仪嘉回答,音乐老师强硬地转身,冲走廊上她的学生们拍了两下掌,大声号令:“全部进来!”又厉言赶走了琴凳上的乐队成员,把自己的曲谱搁上架子,自顾自试起琴键。
周仪嘉就站在音乐厅门口,有几个胆大的学生抱着乐谱,顶着她阴沉的脸色,想借老师的威严踏进来。
刚进来一两个,乐队的主唱便寒下了脸,眼看着要上前发生冲突,周仪嘉伸手拦住了他。
安静的音乐厅里,她突然冷笑了一声,昂首比老师还高小半个头:“所以你觉得,你手里这架钢琴,是学校的是吗?”
那天后来闹得很僵,合唱队被领去了操场,音乐老师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地在领操台下播放伴奏。本部的学生心疼老师,背地里骂周仪嘉:“太夸张了吧,不就是家里给学校捐了个厅吗?有什么了不起呀?也太目无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