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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希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没能说出口的问句究竟是什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那当时为什么离开我身边。」
时间太久远,他不记得具体是从哪一次开始,周仪嘉开始频繁地缺席周五的放学路。
起初她经常为那个乐队做事,有时是去看他们演出,有时是帮他们布置场地,总是会恰好占据周五傍晚的空暇。梁希丞那段时间也在忙一个课题的最后阶段,时常不在学校。
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会偶尔登台,成为那个人的伴唱。
梁希丞还记得那个男主唱的名字,柯泓傑。
国际部的学生不仅把出国作为升学意向,其中有一部分人本来就是外籍。周仪嘉在车上给他介绍她的新朋友,简介是:“他在加拿大长大,人很可爱。”
梁希丞做了很久的语义逻辑分析,也没有明白加拿大这个国家有什么特异之处,能让一个一米八的摇滚乐队主唱显得可爱。
他问:“你最近都和他在一块儿吗?”
周仪嘉很坦诚:“是啊。年末的汇演,他们的编曲里面加了段小提琴。我答应陪他们一起演出。”
“加小提琴?”
“对。”周仪嘉说,“柯泓傑很喜欢metallica那个金属与交响的音乐会概念。”
她仔细地解释:“《symphonyx&metallica》,你听过吗?”
“……没有。”
话题因此戛然而止。
她学小提琴的起源是因为小时候梁希丞的家庭课程里有这一项。长大后他没有再学,周仪嘉倒是莫名坚持了下来,成为她和其他人的加密代码。
或许是从这一刻起,梁希丞渐渐察觉,她好像在无可挽回地远离他。
人生第一次,他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抓住些什么。
梁希丞主动对她说:“过两天我就不在学校了。”
“啊……”周仪嘉迟钝地反应过来,“你要去搞那个科技大赛了吗?决赛在哪办,菲尼克斯?”
“嗯。”
“什么时候回学校?”
“可能,一两个月。”
周仪嘉不理解:“为什么比个赛要这么久?”
“前期要待在科学院的实验室,补一点数据。”他说,“下个月才飞过去。”
“……哦。”周仪嘉好像遇上了和他一样的难题,不知该接什么话。她本身是对这些比赛的成败名次没什么概念的人,所以根本没有加油鼓劲的觉悟,只觉得很惋惜:“那你可能赶不上回来看我演出了。”
梁希丞扭头看着她耷拉着眼睛的样子,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安慰她:“说不定可以的。”他在心里百转千回,一反常态地,放柔了声线:“拿到奖金,给你带礼物。”
比赛结果很顺利,他拿到金奖,以及几个单项荣誉,奖金前前后后加起来有数万美刀。这在本部的学生眼里是一笔巨大的金额。
更何况,这个大赛的获奖者不仅会拥有海外科研名校的入场券,还会被授予一颗小行星的命名。学校的网站第一时间发布了这条新闻。梁希丞尚未回国,来自各方的祝贺已向他涌来。一时间,他在学校里变得极其知名。
不过这种知名度并没有蔓延到国际部。那里的学生有不一样的价值体系,不关心学术科研。
新年汇演的前夜,本部大楼里照常亮着整齐的灯光,高三学生安静地埋头上晚自修。而国际部里已经满溢节日气氛,圣诞的装饰尚未撤去,新年的彩球又挂上了外墙和走廊。
梁希丞穿过这条走廊,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偶有几个路过的女生回头,觉得这位同学有些面生——国际部是小班制,一个年级才几十号人,上下三届都相互认识。如果有这一号男生,她们一定会知道名字。
他的步伐停在一间教室前。
琴房203,是周仪嘉经常和乐队一起排练的地点。面前的门虚掩着,里面的两男一女正有说有笑——
“你们俩去不去体育馆帮忙啊?”
“帮什么忙。就那么几个琴,让柯泓傑搬呗。”
“是哦,不要打扰人家二人世界。”有个男生笑起来,“你难道想过去当电灯泡……”
话音未落,被两记敲门声打断。
力度不轻不重,像立在门口的这个外来者,干净俊秀,谦谦然望着他们。
里面的女生歪头问:“同学你找谁?”
他声音清浅:“周仪嘉在这里吗?”
“不在。”那个女生好心提醒,“你要找她的话,可以去体育馆后台看看。他们过去检查演出器材了。”
梁希丞不动声色地向她道过谢,临走时出于礼貌,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门锁啪嗒一声扣上,他才在无人发现的角度,紧紧抿了一下唇。
体育馆位于本部,是新年演出的举办地点。此刻里面很空旷,搭好的舞台静静地藏在黑暗里。
声控灯渐次亮起,梁希丞一路走进去,只有黑沉沉的影子印在走廊地面,无声无息。他靠近后台的窄门,很怀疑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走进去,竟然是周仪嘉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