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莹阿姨被埋在后山,挖个坑,一捧土,连个墓碑都没有。
爷爷说她不配,连个崽都没下出来,鸡还能下蛋呢。
被埋前,村里的大夫来看过尸体,怀疑是中毒。
但具体是什么毒查不出来,得去县以上的大医院查。
村长嫌麻烦,快过年了,发生这种事太晦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刚开始,村长怀疑爷爷奶奶是凶手,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打消了。
原因是:小莹阿姨还怀着孕呢,而且她还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唉...为什么这个坏女人这么值钱,而我却总被骂成赔钱货?
不过经过这件事,我明显感觉到,村子里的人看我们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胡家第一个媳妇跑了,第二个又死了…啧啧啧...作孽嘞!”
“八成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嘞!你看他们家,儿子傻,孙女也傻,一家人鬼得很!”
“我看啊,要绝根咯!”
......
每次奶奶听到这种话都会骂回去,骂着骂着她就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引得一波人围观,最后被爷爷拽回去。
拽回屋里后,爷爷就会打她,边打边骂:“臭娘们还嫌老子不够烦?丢人现眼的玩应嘞!”
有时候我会躲在桌子下偷看,就像当初娘被打时那样。
有时候我会趴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想象奶奶被打时的画面。
有时候我会在奶奶挨打以后,跑到小溪边跟小豆子叙述一遍。
“那老太婆挨揍活该!这叫报应!”小豆子说道。
“什么是报应?”
“就是坏事做多了,得到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奶奶被打时,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觉得开心。
这是她应有的惩罚!跟小莹阿姨一样!
“唉,胡晨,昨儿个我婶子叔叔来了。”小豆子挠挠头,一脸的忧愁。
他脸蛋子冻的通红,还淌着大鼻涕,亮晶晶的。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啊?”我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擦擦他的大鼻涕。黏糊糊的触感,有点恶心,我赶紧蹭蹭衣服。
“我奶奶总是跟婶子吵架,说她是不下蛋的金母鸡。”小豆子的鼻涕又流出来了,但这次他的小鼻头皱了皱,吸溜了回去。
“金母鸡?”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
“谁让她是镇子上的人嘞!奶奶说了,镇子上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住在老婶子家的时候,她对你怎么样?”
“还成吧,就那么回事。但我还是喜欢村子里,在这儿自在嘞!”突然,小豆子撅着嘴,有点难过地说道:“过完年我就得回去,又见不到你了!”
“没事没事。”我拍拍他的肩膀:“明年你还会回来的。”
“对了,你家里咋样嘞?那俩老不死的还打你不?”小豆子问。
他所说的“老不死”,指的是爷爷奶奶。
我摇摇头,说道:“他俩最近都不怎么管我,天天在家里叹气,也不出屋。”
“那就成!”说完,小豆子踮起脚尖,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我戴上,说道:“胡晨这个给你,你脸都冻红嘞!天也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你的脸也很红。”
“我不怕!”
“这围巾可真大,真暖和。”我还是第一次戴这种围巾,毛茸茸的触感特别舒服。
“嘿嘿!那当然了!”小豆子又摆出那副高傲的大公鸡神情,得意道:“这是我叔叔的!纯羊毛!他从市里带过来的!我觉得暖和,就带出来了。”
“市里?那是哪?”
“就是比镇子还要远的地方。”
“啊?竟然有比镇子还远的地方。那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再一次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小豆子耸耸肩。
“哦...”我有点失落,转而又担心地问:“可是你把围巾给我了,你不会挨骂嘛?”
“那有啥!没事!哎呀胡晨!你问题咋这么多啊?赶紧回家吧!”
哼!我问题虽然多,但你也没回答清楚啊。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小豆子说的“市里”。
娘说过她不属于村子,也不属于镇子,难道是那个地方吗?
唉...娘,你当初怎么不回答清楚呢?
回到家以后,屋子里冷清清的。奶奶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爷爷坐在炕头抽大烟,爹边啃馒头边流口水。
看到我回来,爷爷破口大骂:“你个憋犊子死哪去嘞!没看到你爹饿得啃馒头?”
“我马上去做饭。”我低着头赶紧转身走,生怕多呆一会儿,爷爷的大烟杆就朝我挥来。
其实我骗了小豆子,我依旧会被打。
只不过爷爷说快过年了,脸上留伤不吉利,只打身上。
而且冬天穿着厚衣服,所以小豆子也看不到我身上的伤痕。
撒谎是因为我不想让小豆子担心,这叫“善意的谎言”。
也是小莹阿姨告诉我的。
唉...想到这儿,我又还有点怀念那个坏女人了。